張一穹開著車子,永福殯儀館幾個字印在車身上沿途招搖過市,幸好一路上除了綠植,就隻有黃土。
十分鍾過去了,還是同樣的光景。
陳白有點坐不住了,他是個話多的人。“我說,咱們是不是考慮換個地方住?這地方附近連個超市菜場便利店都沒有,方圓百裡貌似就你這一棟房子吧?開車去最近的地方吃飯也得三十分鍾,外賣小哥都迷路四五次了。下江這麽繁華的城市,你能找到這樣的地方居住,本事真的超級大。”
陳白豎了個大拇指,眼見張一穹依舊踩著油門,手卻脫離了方向盤大有放飛自我的意思,於是趕緊把手收了回去。
“這房子必須要有人看著,”張一穹摘了棉線手套,挽起了袖子,露出肌肉嶙峋還帶著漆黑紋理的右手手臂,不經意地瞥了陳白一眼,然後繼續認真開車,同時語氣深沉,“出手汗了,反正你見過。”
陳白點點頭,心有余悸看著張一穹的右手,吞了一口口水,然後安靜地縮在一邊,竭盡全力當一個背景板。
一路上的農田麥穗漸漸變成了工廠,終於又到了靠近市區的城鄉結合部。
這裡乍一看很荒涼,但是穿過大馬路,隔壁一條街住著原住民加上多年前動遷過來準備發家致富的新原住民,餅店粥鋪菜場超市應有盡有,還有電影院和娛樂城和其他生活設施,隻是比起市中心的最新設施,要破舊些,儼然有一種城中村的感覺。
考慮到加長林肯上面印著的永福殯儀館幾個字太過晦氣,兩人提前下車,隨便找了十字路口一家拉麵店走了進去。
店裡人滿為患,兩個人坐到了外面支起來的桌子前找了位置坐下。
看著陳白一屁股坐在滿是油星的椅子上,張一穹終於明白為什麽他會和邋遢成性的李子豪成為室友了,還能相安無事住了三年――在致力於把房間變得更髒亂這條不歸路上,陳白顯然走的更遠,他已經不拘小節的過了頭。
陳白點了一碗炒刀削一碗拉麵,全都是大碗。陳白吸溜吸溜吃了兩口面,又要了三個荷包蛋。
“除了臉長得還算五官端正,其他方面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肥宅。”張一穹對於自己的新室友那個過於碩大的胃產生了一種敬畏,如實感慨道。
“我從小胃口好,最近算是被噩夢困擾,吃的比較少了。”他看了看張一穹一份青椒土豆絲蓋澆飯,回想起來好像一次也沒見過這人吃肉。
之前親眼看到李子豪的死,加上新工作也全都是和屍體打交道的,陳白確實胃口差了幾天。一開始張一穹還讚歎他心理素質好,能和正常人一樣吃飯,誰知道那已經是陳白吃不下飯時的狀態……
而陳白則調侃張一穹這麽一個長相和吃相都很斯文的人,也就隻有見到蟑螂的時候會暴走一下。
提到蟑螂,張一穹的眉毛皺了一下,趕緊換了個話題。
就在兩人吃著拉麵的時候,一輛私家奔馳從路旁經過,經過拉麵店時為了讓車特意停留了片刻。就這麽兩分鍾功夫,後座上的老人拉下了車窗,盯著陳白看了好幾眼。
陳白吃著面,忽然留覺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抬起頭,正巧和一米開外,坐在奔馳裡的老伯對視了一眼。
老人穿著西裝,看著精神很好,認識陳白似的,對視的第一秒,神情就有點激動,更多的是困惑。但不巧的是,車子之前停下是為了讓路,老人來不及說話,又被一騎絕塵的大奔載向了前方。
“你認識?”張一穹抬頭看了陳白一眼,目光裡寫滿了“我早就知道你深藏不露”的情緒。
陳白聳了聳肩,“你覺得要是我認識什麽開奔馳的朋友,還能被你拐走嗎?大哥?”他這樣說著,但也不很確定,撓了撓頭,搜腸刮肚開始回憶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經認識過這麽一個有錢的老伯。
聊著聊著,陳白還是把話題扯到了張一穹身上。
“張一穹,你的術法跟誰學的?”陳白喝著面湯,一邊滿足地打了個嗝,一邊開口問道。
張一穹盯著碗裡的面發了一會兒呆,大概愣了有那麽兩三秒,才從腦海中的小世界裡脫離出來,淡淡回了兩個字,“師傅。”
“就是那個視頻裡拿礦泉水瓶也特別好看的,聲音特好聽的小姐姐嗎?”陳白眼睛一亮。
張一穹點點頭,看了陳白一眼,輕描淡寫說道,“她的臉長得比聲音更美,隻不過,性格很糟糕。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樣,長出奇怪的手腳,最好別招惹她。”
拉麵店裡人聲嘈雜,雖然這兩人聊的內容多少有些特殊,但並沒有人在意。
這時,坐在兩人旁邊的一個穿著保安製服的中年大叔靠了過來,剛才他來拚桌,陳白和張一穹看店裡人多也就往裡坐一點給人騰個地方,沒想到大叔盯著仔細聽進去了兩人的對話,還盯著張一穹戴著手套的右手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後,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兩位小兄弟,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剛剛聽到你們兩個的對話量,你們是不是真會點道行?”
張一穹和陳白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極其有默契地回答了這位大叔――
陳白:“對,他會。”
張一穹:“不是,我倆犯中二病呢。”
比起陳白那語氣裡滿滿的“我爸爸會開飛機”式的自豪感,張一穹那種一絲不苟的語氣實在不太像中二病該有的語氣。
大叔本來一臉將信將疑, 但是大概出於病急亂投醫的急切,他的眉毛擰成了川字。他盯著陳白,堅持把話說完,“我在馬路對面那個展廳裡上班。”
兩人順著大叔手指一看,拉麵店外,越過水果攤和豬肉鋪,遠遠的能看到一棟民國時期的老建築,與其說是一個展廳,更像是一棟私宅。
比起周圍全都在破四舊時期拆了又重建成老居民樓,這棟房子像是穿越到了現代農村的民國大小姐,顯得格格不入。
“其實我也是替我老板想想辦法,他是個好人,不該為了這些事兒困擾,放心,他肯定錢不會少了你們的。”
張一穹仔細看了大叔一眼,沉思片刻,“您先說說看,是什麽情況。”
大叔顯然覺得有些難以啟齒,謹慎看了看周圍,這才低聲開口,“我老板是歸國華僑,這房子裡最近在辦展覽。可是一到半夜,展廳裡就有翻箱倒櫃的聲音,一開始還有東西不見了,我們以為是小偷,但是後來發現什麽也沒丟……就是東西被放到了別的地方。”
陳白看了看大叔,“叔,是不是你們記錯了什麽?也許東西本來就那麽放的?”
大叔搖搖頭,“不是,我們展品的位置都是固定的,而且我昨晚值班……親眼看見……”他打了個哆嗦,“有個首飾自己會從展示櫃裡出來,還……飄進了另一個作為展品的首飾盒裡……那些玻璃門明明都上鎖了……而且,我還聽到了一個女孩子的哭聲……”
陳白看著大叔泛白的臉,覺得他面碗裡騰騰冒出來的氣,看著一點也不熱了。
涼了,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