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陳白還是上了車,畢竟這會兒大中午的,太陽的溫度分分鍾能讓他濕一身,何況自己一個大行李箱拎著大雙肩包背著,等公交坐地鐵什麽的也不方便。
甚至,他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張一穹連鬼都能收拾,他要不要真的考慮跟他混呢?
當然,等關上車門之後,車子裡那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感覺瞬間讓陳白打了個冷戰,把這個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
張一穹笑笑,看著陳白坐上副駕,發動了車子。馬路兩旁新栽的楊樹瞬間成了一團團的綠雲向兩人身後飛去。
“關於在我這裡工作的事情,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像你室友這個是特殊情況,大部分時候我處理的屍體都比較簡單乾淨,你要負責的頂多就是幫我搭把手推推擔架開開車門。比起那些搭檔會把我當成中二病患者或者是裝神弄鬼的江湖術士,你能看到這些東西,要方便點。”
張一穹一路開到了高架上,仍然不忘了安利陳白來自己這裡工作。
陳白忌憚他剛剛露的那一手,不敢直接拒絕,在心裡不斷碎碎念。
大哥你喝冰闊落,放我走吧。
就在他心裡碎碎念的時候,張一穹從車載冰箱裡翻出一小瓶冰可樂,“喝冰可樂嗎?”
……
陳白接過了汽水,感覺張一穹的微笑更加高深莫測了。
看著手裡的可口可樂,陳白心裡一酸,想起了躺在自己身後的李子豪。
可口可樂是他最愛喝的飲料。
同窗三年,人突然走了,他至今還有一種不真實感。
“李子豪她媽已經六十多歲了,就這麽一個兒子,家裡條件也不好,好不容易他快畢業了……”陳白鼻子有一陣酸澀,但很快壓製了下去。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張一穹乾脆利落回答,語氣過於平靜,以至陳白覺得他冷靜得過了頭,不過轉念一想,這種見慣了生死的人,肯定不像他第一次見到死人那麽震撼,再說李子豪和自己認識,對於張一穹來說,卻隻是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這時車子已經下了高架,開到了位於市區的永福殯儀館,徑直開進了主樓處,這是一棟四四方方的六層樓建築,縱橫高度都一樣,看著像是一個碩大的魔方。
下江市寸土寸金,開在市區為數不多的幾家殯儀館裡,永福的規模算是最大的,環境最好,設備也最先進的。
永福殯儀館大門口種著五十年左右樹齡的梧桐,須知下江市的梧桐是出了名的多,每年夏秋時節,踏著梧桐落葉都有讓人身居法國的浪漫感。當然了,有一條不成文規定,說梧桐的樹齡在下江市是用來區分城區等級的,最市中心的黃金地段,那都是近百年樹齡,需要兩個成年人合抱的粗度;而郊外一些城區,隻有新栽的楊柳,壓根沒種梧桐,比如陳白之前住的地方。
李子豪的情況特殊,直接送去火化了,陳白目送自己的室友變成了一灘灰,裝進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裡。
張一穹交接完工作,帶著陳白去了頂樓的辦公區,接待兩人的是一個妝容精致堪比集團企業前台的妹子。
妹子看見張一穹眼前一亮,正要開口說話,張一穹率先開口,“我找到一個合適的搭檔,他叫陳白。”
陳白一愣,自己不是還沒答應要在這兒工作嗎?
卻見妹子嫣然一笑,伸出一隻白淨細膩的手,“你好,我叫蘇晚,歡迎加入永福一起工作。
今後大家就是同事了。” 沒有遲疑沒有猶豫,說時遲那時快,陳白伸出一隻手緊緊握住妹子的白嫩小手,爽朗說道:“今後就是同事了!請多關照!”
張一穹看著陳白那飛蛾撲火一樣的架勢,忍不住笑得有些耐人尋味。
“走吧,食堂吃午飯去,吃完了帶你熟悉一下工作環境。”
“嗯,蘇晚妹子要一起嗎?”陳白依依不舍回頭一看.
蘇晚自己帶了飯,頗為可惜地說,“要是知道張一穹今天在館裡吃飯,還有新同事來,我就不帶飯了。”
陳白還想說些什麽,不過被張一穹拖走了。
永福殯儀館主要的樓一共四棟,一棟是員工宿舍和食堂;一棟專門用來為死者火化;一棟是用來辦理喪宴和出殯的,和主樓相連;最後第四棟就是張一穹所在的主樓。
主樓一共六層,一層是接待處、殯葬用品租售處;
二至四層是大大小小的守靈廳,可供家屬守靈、開追悼會;
五層有單斂廳、蘇晚就是在五層工作的斂容師;
頂層是員工辦公區,辦理完入職手續,兩人從這裡離開,去了員工的生活樓。
張一穹一路上淡淡開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其實可以住員工宿舍,不過……到了晚上,你可能會看到許多的‘人’,隻要你不介意,這地方地段還是很不錯的。”
陳白一個激靈,“我介意啊……很介意……”
李子豪是他室友,他都心有余悸,這要是每天晚上看到一個兩個甚至很多個的阿飄,他估計不是出現在精神衛生中心,就是也成了一隻阿飄。
張一穹點點頭,若有所思間,已經帶陳白到了食堂,“如果你介意,實在不行可以先和我一起住。”
陳白如獲大赦,“可以嗎?!”
他看著張一穹,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一種高風亮節、俠肝義膽。
“當然可以, 不過,你未必願意。”張一穹點點頭,打了飯菜坐到位置上,一碟青菜香菇、一碟冬瓜片。
陳白跟在他後面也點了比較素的。
李子豪死去的畫面,確實還在腦子裡回蕩,讓陳白不是很好受。雖然他看著是挺瘦的,但是飯量跟李子豪並沒有太大差別。這會兒,他確實沒什麽胃口,也就隻是吃了一碗飯。
張一穹看看陳白,點點頭,“其實你心理素質還可以,一般人這會兒都是吃不下飯的。”
陳白:“……”
我的確是吃不下啊……
不過他沒和張一穹解釋什麽,隻是問了一句,“下午我們做什麽?”
“去我家,這裡應該沒什麽事了。你不是還有行李箱放在車上嗎?直接送過去,既然不住宿舍,每個月工資還能多給你五百塊的住房補貼。”
“這麽好?五百塊在市區租一個床鋪都很難了,居然一個單人間隻收五百?”陳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更重要的是,這地方一天隻要工作半天?!
張一穹笑笑,“算是員工福利吧,那你不也是不敢住嗎?”
陳白沒接話,隻是默默想著,你不也沒住嗎?肯定是住一個自己覺得舒服的環境啊。
“不過,我住你那裡,要額外付房租嗎?”說話間,兩個人已經吃完了飯,慢悠悠上了車,陳白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過,萬一張一穹要和自己收房租,那他還是和阿飄們一起湊合算了。
“這倒不用,不過有件事要你幫忙。”張一穹踩下油門,招搖地開著靈車駛離了永福殯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