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渾渾噩噩走出了房門，抬頭，四周圍滿了看好戲的人。

　　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夾雜著無聲的嘲諷。

　　他把手揣進口袋，高傲而冷漠地掃過周圍的人，靠在了一邊的牆角。

　　陳白衝出了門外，望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姑奶奶的拐杖呢?誰去拿一下?”

　　陳赤舉著黃銅拐杖笑著走向了陳白，經過陳墨的時候，看也沒看他一眼，“小白哥，您要的拐杖。”

　　午飯之前，他還站在陳墨身邊，義憤填膺地把矛頭對準陳白，這會兒已經開始稱兄道弟了。

　　風水輪流轉，但轉的未免太快。

　　“小白鴿?我是什麽?和平的使者?”陳白看著陳赤，接過了拐杖，忍不住諷刺淡淡一笑，“你就沒想過，姑奶奶醒過來還是要陳墨接手陳家的事情，到時候你的靠山就沒了。”

　　陳赤的臉瞬間憋得很紅，但是他不好發作，低頭偷偷看了面無表情的陳墨一眼，不再說話。

　　陳紫投來企求的目光，陳白會意，不再和陳赤多廢話，掃視了一圈屋外站著的眾人，冷靜道，“姑奶奶身子硬朗著，大家不用操心，該回去的回去吧。”

　　說完，陳白看了陳紫一眼，輕聲道，“堂姐，麻煩你負責送客。”

　　他看了一圈，沒見到陳青，陳紫上前一步解釋道，“青妹動作最快，她已經去找我爸爸和幾位叔叔了。”

　　天知道他這會兒頭疼欲裂，腦中都是一個個間斷的畫面，弄得他腦內自帶一個蒙太奇小電影似的……

　　在他和陳清在房間裡的時候，房間外面的村民輕微細碎的閑談他也都聽得見，種種聲音攪得他更加還要忍著這種混亂和疼痛，維持理智跟人溝通，需要多大的意志力維持。

　　或許應該說，聞人傾城給他洗髓之後，身體變得越來越敏捷，這一點讓他無所適從。

　　轉身，關上房門，窗外的人群開始散去，直至人影已經消失在視野裡，那些話語言猶在耳。

　　“剛當上陳家家主就開始擺譜了……”

　　“誰知道他，這小子……狂得很……”

　　“也不知道陳大奶奶的身體有沒有事。”

　　“管那麽多呢，這老太太霸道得很，半仙祠也不讓移，當初說好了要改建村子的，都是她攔著的。要是她真的撒手走了，咱們村沒準還能撈個改造。”

　　人心涼薄至此，即使陳白習慣扯皮，也忍不住心裡有點苦澀。這老太太性格直爽乾脆，他雖然隻相處了半天，但卻覺得她人並不壞。

　　只是生命，真的太脆弱了，上午這老太太還拄著根拐杖到處蹦躂，下午就一口氣兒提不上來眼看著要兩腿一等撒手人寰了。

　　“陳白，拐杖你拿來了?”陳清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躺得格外安詳。

　　“嗯，拿來了。”陳白應了一聲，仔細看了看這支拐杖。

　　乍一看，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也就是一般的拐杖頭部多是鷹、蛇、龍、虎等動物的形狀，而這個拐杖的頂端是用青銅做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城樓狀，有點像是萬裡長城上的烽火台。下方就是普通的拐杖，沒有任何紋路。

　　“這拐杖……相當硌手吧?”陳白坐在陳清床邊把玩了一會兒，實在找不出可以誇讚的地方。

　　陳清翻了一個白眼，“你這孩子，就知道嘴貧，沒個正經的。”

　　頓了一會兒，她想想說道，“不過，是挺硌手的。”

　　她費力地攤開右手，只見上面形成了厚厚一層繭。

即使老年人的手掌掌心多是皺紋，那些老繭仍然很惹眼。　　“陳家的家主，不好當……”陳清苦笑一下，多少透著點淒涼的味道，“家主印，就在拐杖上……你取下來。”

　　陳白聽從陳清的話，將拐杖上這個四四方方的烽火台狀的頭部取下來，七扭八擰之後，一個四四方方的印就落在他的手裡。

　　觸手一陣冰涼，翻過來一看，反面刻著一個【冊】字。

　　陳清輕聲道，“這就是家主印，你好好收著，給人續命除了會用它印製冊命符事半功倍之外，家主印裡還能存著多余的壽命，但具體怎麽做，我可就不會了。聽上一輩的人說，這東西在以前，很厲害的。”

　　陳清似乎有點累了，陳墨在關鍵時候的退縮讓她有點受到打擊，一下子像老了十歲。

　　或者應該說，她本來看著比尋常老太太年輕，常常讓人忘了她已經老了。現在老態畢現，病懨懨躺在床上，才能讓人想起來，這是一個行將木就的老人。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幾個中年人的聲音裡透著急促，“媽！媽！”

　　“您可別急著把家主印傳給外人！”

　　“媽！您快把門打開，讓我們進來看看！”

　　敲門聲變成了砸門聲，陳清長長地歎了口氣，並不打算理會門外的人，兀自抬頭望著天花板，“其實，我當年趕走二澈子，是因為他實在天賦太好了，我以為他離開了陳家，隔出了族譜，就能多活幾年……可是……他還是沒能多活幾年……陳家人，要享受點親情溫暖，可太奢侈了。 ”

　　陳白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替老人掖了掖被角。

　　“二白，姑奶奶這輩子，對不起四個人，三個是走在我前面的丈夫，一個是你爺爺。”陳清的聲音越發微弱，“二澈子太善良，陳家村那會兒又亂得緊，讓你爺爺管事，保不準家主印也給人偷了。可是……他還是早早地走了，這麽些年，陳家多少有點小錢，可是你們一家子一點也沒用著……”

　　她念叨著，漸漸有些語無倫次。

　　陳白沒吐槽她換了稱呼，也沒糾結自己到底二不二的問題，用手背貼在她額頭上試了試溫度，發現老人發了高燒，當即有些皺眉，“姑奶奶，你發著燒呢，還是等身體好了再說這些。”

　　陳清搖搖頭，“門外那些孩子惦記著家主印，你耳朵挺好的，聽到他們說帶了醫生來嗎?問過老婆子一句身體怎麽樣沒有?我老太婆死不了，左右你對我用了冊命術，我還能躺兩天，可就這會兒想跟你聊聊家常。臨了了發現，你這孩子真不錯，二澈子比我會生……”

　　陳白不語，這小老太太被孤獨和責任困了幾十年，現在想休息一下，他沒辦法拒絕。

　　陳清笑笑，“其實，陳家後繼有人，我就放心了。其實我活得也不體面，問三任老公借了五十多年的壽命，現在終於能下去跟他們見面了。二白啊，姑奶奶跟你說，陳家的家主不好當，你不能像你爺爺那樣，心軟，你得學你姑奶奶我……”

　　門外越來越急的敲門聲擾的人心煩，陳清心臟一陣陣猛跳，左右也說得累了，閉上眼睛小憩，留下凌亂的陳白原地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