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之間,陳白能感到胸腔裡一陣抽疼——比起被人一刀捅穿了肺部,現在這感覺還沒那麽糟糕。
大概,也就斷了一兩根肋骨吧。
串串伸開雙手護著陳白,對著肌肉嶙峋的老板怒喝道,“你別過來!倫家沒在怕的!”
陳白揉了揉串串的頭,“狗子,你一邊兒去,別添亂。”
說完,他在串串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串串不太情願地點點頭,然後就往櫃台旁通向廚房的走廊跑去了。
老板使了個眼色,夥計也跟著追了過去。
店內大堂,只剩下陳白和老板互相對視。
“老板,今晚沒雪沒月亮,我也不懂詩詞歌賦和哲學,咱們簡單一點,就聊聊人生吧,兩塊錢的那種。你這店裡充滿了血腥味,難道你自己不聞著刺鼻嗎?”陳白定定看著眼前的乾子店老板,眼神清明。
老板和陳白對視了一眼,怒極反笑,“你是上帝還是佛祖啊?管老子的閑事!”
陳白抬起了左手,“老板,你認得這個嗎?”赫然可見在食指上出現一枚小小的戒指。
戒指不同於一般環形的指環,呈四方形,青銅質地,外型有些像長城上的烽火台。
方形的戒指,形狀算是比較罕見,但並不覺得多麽名貴,因此平時無人在意。
店老板冷笑一聲,“怎麽?你拿個破戒指想唬我饒了你?”他再一次扭了扭脖子,雙眼一眨,脖子驟然間再次伸長,繞到了陳白身上,顫了一圈。
兩個男人的頭,離得格外靠近。
“起碼拿個值錢點的東西來吧……”老板嗓音透著惡狠狠的勁兒,配合著風吹卷簾門的聲音,聽著格外滲人。
他的臉,幾乎就要貼到陳白的臉上。
“還有……五六年的壽命呢……”陳白的臉上浮現了諷刺的笑容,“像你這樣把人殺了做成菜的人,也算得上無惡不作了吧……為什麽還能有那麽多年的壽命呢?”
他聲音輕了幾分,“為什麽,我的老爸,就必須要早死呢……”
老板沒聽清後面一句,正用脖子將陳白纏得更緊,“廢話真多,你這小子身體還挺硬的。”
!
陳白的手忽然握住了纏在自己肩膀上的……過長的脖子,用力將戒指抵在了皮肉上。
“我說——為什麽你這種渣子可以活下去呢?!”陳白的雙眼一紅,戒指貼在皮肉處上出現了暗紅色的【冊】字,與此同時,乾子店老板的脖子上發出了皮肉燒焦的味道。
起初多少還有點烤肉的肉香,但隨後就變成了一股焦臭味,還伴隨著老板淒厲的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脖子像退掉了一層皮的蛇蛻,軟綿無力吹垂了地上,頭顱咕嚕嚕滾落在地。
陳白追著串串離開的方向追去。
邁開腳時,卻聽到老板身後傳來的聲音:
“該死的……你是陳家的……那個繼承人……”
陳白頓了一下,回過頭,“你知道我?”
那顆被軟綿如鴨腸的脖子連接著的頭躺在地上,連接在脖子的另一端的,是一具沒有生氣的身體趴在地上。
真正滲人的是,那頭顱發出笑聲的時候,身體還會顫抖。
“是啊……你在我們圈子裡,挺有名的呢,陳白。”那身體自己翻動了一下,從趴著改成躺著,頭卻一動不動,“你殺了自己的族人,獲取了冊命術的能力。陳家,沒落了啊。
“你這樣殺自己的族人,和我比高尚到哪兒去了?有什麽資格來審判我?”
陳白冷哼一聲,並沒有分辨——跟不知情的人,並沒什麽好分辨的。
他轉身去追串串了。
狹長的走廊也保持了複古做舊的感覺,用的是深藏青色的石磚,帶著青苔般的顏色,經過彎彎繞繞的長廊,終於到了廚房。
惡心的是,從廚房的透明玻璃窗裡,還看得到客廳裡那具無頭屍一般的老板的身軀,以及連在軟綿綿脖子上的那顆頭。
串串不在廚房。
但沿途沒有其他路,唯一行經的廁所空無一人,串串不在裡面。
廚房空間不大,陳白從左到右環視一圈,進門處菜籃裡還有新鮮的大把蔥段和辣椒,旁邊水槽裡有星星點點的豆腐渣。轉角處的料理台上,菜刀還插在厚厚的砧板上,右側的油鍋靜靜躺在灶台上,旁邊是一壇辣醬,再旁邊就是冰箱。
廚房動線清楚,只要準備充足,一個人也能忙活過來。
如果不是被他發現了其中的關鍵……
陳白無心多想,視線重新回到透明的弧形大扇玻璃窗,窗戶下有一個小小的遞餐口。
廚房在大廳一角,整家店面本來就面積不大,這樣做一個弧形玻璃窗視角上會顯得空間寬闊一點。
加上做舊的裝修,其實這老板建築空間真心不錯。
當然,陳白的目的是找串串,而不是參加街邊店鋪裝修品鑒大會。
但是這店鋪他娘的隔音實在太好了。
以陳白的耳力,居然聽不到哪裡有聲音。
他有些焦躁,四處翻了翻,沒有看到任何暗門或者機關。
最後,他把視線移到了冰箱門。
他吸了一口氣,打開了冰箱……
“嘔……”
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陳白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
冰箱裡放著一盆用作辣醬凍著的絞肉,肥瘦均勻,還有凝成凍的肉汁。
這盆絞肉當然沒問題,問題是,絞肉旁邊的紅色塑料袋裡,放著一些人類才有的器官。
一塊塊,一段段,整整齊齊陳列在冰箱。
還包括下層格子裡,
一大盤存放得很完整的,
連著臍帶的,
胎盤。
明知是錯覺,但陳白隻覺得那盤子裡的胎盤還在如蚯蚓般蠕動。
廚房在店鋪一角,而冰箱又在廚房一角,且背對著玻璃窗,因此開關冰箱門的時候,除了身在廚房裡的老板,沒有人看得到冰箱裡放著什麽。
也就是說,每天絡繹不絕的食客來此,都隔著一道玻璃窗,和人體器官,嬰孩胎盤在同一片空氣中,用餐……
甚至,他們吃的,就是同為人類的,人類……
“砰!”
陳白腦後遭到重擊,失去了意識。
他倒下,身後是一具沒有頭的身體,頭頸處連著長而綿軟的一段皮肉,盡頭處的頭顱咕嚕嚕跟在後面,滾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