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光點閃爍了幾次，漸漸消散在無邊的黑暗裡。

　　手機……沒電關機了。

　　手機和人一樣，從36小時前開始本來就沒怎麽充過電，這會兒一陣折騰，徹底被掏空了。

　　陳白調整著呼吸，盡量不發出聲音。

　　那些黑漆漆——當然，這是在手機最後發光不發熱的時候照射出的景象——的手手腳腳仍然在試圖抓住陳白腳下的梯子，或是將他一並拉入水中。

　　他開始回憶聞人傾城或者張一穹是否曾經跟自己說過這種情況要怎麽應對，然而頭腦風暴了一陣子，他對於這種困在水裡的鬼一點也沒有經驗啊！

　　“臥槽臥槽，這次要被坑死了……”

　　當然，這並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最糟糕的情況是，陳白那絲毫不講究科學沒有物理依據的懸在半空中的梯子，也逐漸開始消失了。

　　陳白騰空不到0.018秒，睜大了眼睛，掉進了水中。

　　他想，他一定很想貓和老鼠裡那隻萬年反應慢一拍的湯姆。

　　咳……

　　吃了幾口水之後，陳白還沒適應水中的失重感，又開始不斷的撲騰，倒不是他方，雖然不算擅長游泳，但是被數不清的水鬼抓著全身衣服、關節，完全施展不開。

　　陳白漸漸喪失了力氣，被看不見的力氣包裹著、拖曳著，沉向水底。

　　腦部缺氧後產生了暈厥感，陳白無望地閉上了眼睛，心想那些溺水將死的人，是不是都會有這種無助和恐慌。

　　無數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如同電影般放過。

　　他以為會是自己人生最後的走馬燈，沒想到，卻都是和他沒有任何直接關系的畫面。

　　海灘上有個身形稍顯怪異的男童，他全身都是鱗片和血跡，抬起頭，掩蓋在淡漠眼神下，是深邃的憂鬱和慘淡。

　　那是年幼的張一穹，正一說過，他的母親被同村的村民殺死後，他在逃亡中，在海灘邊遇到了聞人傾城。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在見到聞人傾城的一瞬，眼神裡閃出了驚豔和希望的光芒。

　　宛如女神降臨的女子朱唇輕啟，“你便是那啖蠍的後裔?”

　　她神情冷漠看著遠遠追上來的村民，他們手持火把釘耙鋤頭，一邊喊著“小畜生跑到哪兒去了！”一邊惡狠狠吐著唾沫找到了海灘邊。

　　村民們罵罵咧咧，卻沒想到在海岸邊看見了肌膚勝雪、豔若朝霞的一個年輕女郎。

　　女人美得渾不似人間應有，個子高高，纖細挺拔站在晨曦中，淡淡望著他們。

　　或許是異性相吸，男人們當場都堆起了笑臉。

　　“這麽漂亮的大閨女可真是少見！城裡來的吧?”

　　聞人傾城不講話，眉目裡透著一點如冰雪的寒意。

　　村婦們卻不滿了，無論是對這女人的臉，還是對於她們男人顯而易見的心猿意馬。

　　“什麽人，身後還跟著個相好的吧?”女人們不屑地看向聞人傾城身後的正一，“肯定是奸夫！”

　　“穿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是來勾漢子的！告訴你！別藏著那個臭小子！把他交出來！不然我們拔你頭髮！”

　　“對！還扒光你衣服！”

　　這句話似乎引起了男人們的無限遐想。

　　聞人傾城蹙眉，冷聲喝道，“放肆！”

　　她抬手，一瞬，烏雲蔽日，驚濤拍岸。

　　海浪卷著無數螃蟹襲上岸邊的村民，尖銳的蟹鉗劃破了他們的衣服和皮肉，伴隨著尖叫的畫面相當狼狽。

　　風吹過聞人傾城的長發，她的眼神中有幾分肅殺之意，笑意微見冷冽，“許久沒見到敢這麽跟我說話的人了，果真無知者無畏。區區人類，殘殺一個孩子，我看你們的人性也泯滅得差不多了。”

　　左手忽然不知從何處化出一柄巨劍，“用你們的血喂劍如何?”

　　“妖怪啊！！”

　　眾人四散作鳥獸狀，紛紛落荒而逃，卻還沒跑出幾步，便被一道看不見的禁製封住了退路。一乾男女齊齊跪了下來，“女英雄饒命！”

　　“英雄?呵，不是妖怪嗎?”聞人傾城冷笑一聲，“我本不該與你們這些無知之人計較，不過恰好今天需要鮮血祭劍。你們自己定吧，男女擇一性別讓我殺光，剩下半數人我可以放過。”

　　並不是沒有鶼鰈情深的夫妻，只是這個漁村上演的是另一出戲碼: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男人們紛紛彎了膝蓋，“女英雄饒命，讓我們回去吧，我們還得出海打魚！”

　　村婦們難以置信地看著同住一個炕頭的男人。

　　聞人傾城笑得更加冷漠，“看見了?這就是你們的男人。”

　　說罷，提劍。

　　劍氣迫人，有震懾十方之效。

　　卻落在了一個十歲孩童的肩頭。

　　張一穹單膝跪在地上，地上是半條被斬去的手臂。

　　滿目猩紅。

　　一陣寂靜。

　　“請……大姐姐放過他們。”張一穹的臉色慘白，痛得說話也有些不利索。

　　聞人傾城收劍，“這些人殺了你母親，你要為他們求情?”

　　她使了個眼色，正一上前替張一穹包扎了傷口。

　　張一穹並不起身，“在……我沒有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之前，他們曾經對娘親也挺好的，是我的錯，因為我不是完整的人類。希望大姐姐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聞人傾城一滯。

　　那些村民們大氣也不敢出。

　　或許是因為驚訝，或許是因為慚愧。

　　或許更多的是恐懼。

　　“你知不知道，也許我把你留在這個村子，不出一個月，他們就會忘記你今天替他們求情，並且斷送了一條手臂?人性本身就是這麽健忘的。”

　　張一穹痛得有些顫抖，他咬了咬牙，磕了個頭，“請大姐姐放過他們。”

　　聞人傾城揮手化去長劍，去除了禁製。

　　她蹲下身，替張一穹接上了手臂，隨即用手指點在他額頭上，口中念念有詞。

　　一陣淺金色的光芒閃過，張一穹的手臂竟然重新長回到身上了！

　　眾人包括張一穹都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正一都難以置信看著那條手臂。

　　“龍族的自愈力怎麽是人類可以比擬的?”聞人傾城淡淡說著，湊到張一穹肩膀前，輕輕聞了聞，“肌肉骨血在自愈了，只不過，你以後這條手臂都沒辦法回復成人形了，龍鱗會一直伴隨你。”

　　她的溫柔突如其來，張一穹雖然只有十歲不到，仍然沒能抵抗住那種美豔帶來的震撼感，不由自主紅了臉。

　　……

　　陳白咳出了肺裡的最後一口氣，沉到了水底。

　　張一穹單戀聞人傾城原來是淵源已久，這女人也是，撩起人來六親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