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又看了看族譜,繁雜的關系令他有些頭疼。
陳姓本就是個大姓,不過陳半山這一氏一直在安城,到陳白他爺爺這一代才輾轉到了秀城和下江一代。
這個叫陳清的姑奶奶怕不是個女土匪,居然搞了三個姑爺爺,分別生了三個孩子,還都隨她姓陳,怎麽看怎麽像是壓寨夫郎。
他的姑奶奶這三個孩子分別是陳東、陳西、陳北,他老爸夾在其中,混了個第三。
而且連他爹叫陳南,好像都是這個姑奶奶給取的名字,壓根是湊數用的。
是個強勢得不得了的女人啊……
至於他的大伯二伯四叔……性格尚且未知,如果不是因為爺爺陳澈和姑奶奶關系不好,那他老爸逢年過節還能回去,估計還能湊一桌麻將。
正如聞人傾城所說,言靈術早已失傳了,陳家的絕學只剩下冊命術了,並且似乎能使用的人也已經寥寥無幾了。
再看了看一些附在旁邊的一些家規,似乎陳家歷代都是冊命術傳男不傳女的。
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到了陳清這一代,她一口氣繼承了本家,甚至把陳白的爺爺攆走,硬生生把本該是繼承人的陳澈變成了分值旁系。
隔了兩代人的恩怨,都要涉及到五六十年前了,陳白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不過本能地覺得,這個姑奶奶肯定有點手段。
“嘖嘖,恐怕是個狠人。”陳白翻完了族譜,順手合上丟在了桌上。
窗外飛過一隻鳥,低沉地鳴叫了兩聲,在夜裡格外清晰入耳。
鳴叫聲提醒陳白想起了一件事,他從口袋裡掏出幾枚黑色的羽毛,拿到聞人傾城面前,“對了,傾城姐,你剛剛說的三足烏,就是長這種毛的大黑鳥吧?”
聞人傾城見到羽毛,不覺挑眉,“三足烏留了羽毛給你們?運氣還真不錯。”她拈起一根,輕輕道,“正好四根?我替你們製成護身符吧,那隻叫雞腿的小東西用不著了,它本就是三足烏,是食物鏈頂端的生物,只是發育緩慢而已,將來長大了,這世上對他而言就不存在什麽威脅了。”
陳白點點頭,心說張一穹果然是個笨蛋。
去掉雞腿不算,四個人,包括他和張一穹,算上阿玉和串串,正好是四個人。聞人傾城肯定根本沒打算趕串串走。
張一穹覺得她不喜歡安靜,要麽是不夠了解她,要麽是太在乎她的話。
“傾城姐,你這人,其實很心軟吧……”陳白低聲嘀咕了兩句,不料聞人傾城竟是聽到了。
“或許吧,我記得剛剛說過了,心軟又如何呢?這世道,最不需要的,便是這婦人之仁。”聞人傾城端詳著手中的黑羽,輕輕歎了口氣,似在自言自語,“要面對的宿命,終究是要面對的,心軟不能改變命運。”
說著,聞人傾城將羽毛全部拿了去,叮囑陳白休息一會兒,然後轉過身去,就著燈光不知道在做什麽。
陳白覺得她自成一片天地,自己無法融入,又擔心父親的身體,於是在父親陳南的床邊支了張塌,輕手輕腳躺了上去。
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沒有沾枕就睡,就著昏暗的燈光,他忍不住盯著聞人傾城的背影看去。
燈光下,她的背影看起來格外窈窕溫柔,讓人有種想要衝上去身後擁抱她的衝動。
陳白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克制住了把她抱進懷裡的衝動,隻覺得自己喉嚨裡像是生吞了炙熱滾燙的黃沙一樣,乾澀生疼。
靜默持續到天明時分,
身後父親陳南的氣息終於漸漸平緩了下去。 而陳白,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接下來的人生像一條幽深狹長的隧道,黑暗中看不見盡頭,原本沒心沒肺的生活,好像一去不複返了。
只有此刻,他暗暗守望著聞人傾城的背影,似乎是那黑暗中僅剩的一點光芒。
等到聞人傾城再轉過來的時候,已是黎明。
她轉過身,手裡握著四根項鏈一樣的東西,黑羽被製成了鏈墜,穿著幾顆獸牙,看上去有點像遊牧民族的裝飾,粗狂中帶著點寫意。
“真難得你那麽安靜,我都以為你睡著了。”聞人傾城將其中一根套在了陳白的脖子上,“戴著,沒事別掏出來。既然睡不著,那等下,我就送你去安城。”
“你……不隨我去嗎?”陳白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希冀,明知她心裡另有一個人,那個人還是自己的本家,但他偏不願放棄心裡那個渺小的希望的火苗。
聞人傾城淡淡一笑,“如果我跟著你去,誰替你的父親續命呢?”
見陳白不講話,她正色道, “我這可不比你祖傳的冊命術那樣移花接木,是實打實用功力去換的笨辦法,至多延續一個月的性命,也只能用一次。你一定盡快學會冊命術,別教我把功力散盡了也等不到你回來便是。”
陳白咬了咬牙,忍不住還是開口問了:“傾城姐,你這樣幫我,只是為了我祖先嗎?他其實……”
雖然聞人傾城極力避免提及當年的細節,但是,看起來她應該和陳半山有過曾經。
而陳半山,其實應該背叛了聞人傾城。
否則,怎麽會另行娶妻生子,還有了陳家子子孫孫傳於後世呢?
只是,陳白的話並沒說出口,聞人傾城已經打斷了他,“天亮了,你該啟程了。雖說是回去你的本家,卻也不是個輕松的旅程,你注意,速去速回吧。”
素手一揮,陳白便被卷入曙光之中,混跡於空氣之中。
聞人傾城望著陳白消失的位置,一個人有些落寞地站著,清冷的眉目間掛著淡淡的自嘲:“年輕人,總是喜歡說一些犀利的問題。我可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意志堅定啊……”
她手中還拎著項鏈墜子,靜靜站在原地,“雖說出於無奈,但他當年另擇如花美眷也是事實,我的心胸還沒寬廣到可以坦然面這件事。只不過——”
她轉身,坐到陳南的床前,伸出纖細潔白的兩根手指,緩緩點在了陳南的胸前。纖細如絲的幽藍色的光束如液體般緩緩流向陳南的心臟,幾不可見地點點滴滴傳入血脈經絡。
“只不過——對流著他血液的後人,我確實是,沒辦法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