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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闕》第一百零七章 隻有他
  霧裡青雲。

  古揚這日約了韓鑄。

  牧青主對韓鑄的處理可謂不輕不重,說輕,是因為賦閑在府,隻相當於暫時剝去了韓鑄的權力;說重,則是韓鑄二十多年來第一次遇見這般窘境,他是洛國朝野最穩的人,過失的事情是絕然不會讓洛王知道的。

  韓鑄不可能倒,王仕子弟甚至根本沒有想過“倒”這個字,這些人個個心思剔透,更多的是在想韓鑄以退為進,日後他的地位只會進一步鞏固。

  毋庸置疑,他是當今瑜派之首,洛國半壁朝野的領袖,在他們看來,三公之位可以接替,韓鑄的分量無人可以比擬。

  再次見面,還是從前的包廂,但沒有了西陵春。

  韓鑄也不複作詩的雅興,隻覺這靜默之中藏著難察的鋒利。

  那天暴雨朝堂,韓鑄鮮明站在魯奇吉一邊,這才遭來自身禍事,成為古揚可查的人。

  說來這人情世故讓人心覺薄涼,那場暴雨之前,他們還親密無間稱兄道弟,一場雨便帶走了所有的過往,再見面滿心敵意。

  朝堂之上韓鑄本有大量機會將自己擇出,就算力保魯奇吉失敗之後,他也完全有讓自己置身事外的說辭。退一步講,在完敗之後他只是賦閑,如若想找古揚挽回也是輕而易舉,但他好似一塊磐石。

  古揚知道韓鑄其心已堅,他有更深的牽絆,相比之下,自己這邊的風浪再大也只是他眼中的浮萍。

  三生古塢、魯奇吉、韓鑄,事情到了這一步,古揚還察覺不到什麽的話,未免太傻了。

  思慮深遠如古揚,最是知道事情之“重”,什麽是過眼雲煙,什麽是暗埋伏筆,他掂量得很清楚。有些東西要一直在心裡,只有這樣,當你遇見的時候才會不慌不亂、前後串接。

  三生古塢、絕器血心之外,他的過往可還聽到過什麽敏感的字眼?

  答案是有。

  “有一些人,叫做血信子,韓主司可有了解?”

  韓鑄已做好不動如山的準備,可惜古揚的話總能開山破石砸進他的內心,而且會引發內心直呼“不可能”,讓人意亂神迷。

  “你在說什麽?”韓鑄反問道。

  “血信子,三生古塢安插在天下朝堂的暗樁,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什麽?”韓鑄乍問出來便後悔了,他萬不能走進古揚的節奏,這看似一問一答,到後來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答得究竟是些什麽。

  古揚道:“我看到了胃口,三生古塢要圖的不止四族絕器,他們似乎還想要這偌大山河。”

  韓鑄哂笑一聲,“私塾娃娃都被灌輸山河之志,將士無不冠以守土山河之名,你告訴我,誰不想要這山河?”

  “不,我對山河沒有興趣,只要韓主司不反駁我血信子之事就算目的達成。”

  韓鑄一凝,旋即又笑了出來,“血信子是什麽?洛王知道嗎?古揚,你局鋪得很開,又想管這又想管那,可惜你那根本就是隨時都要崩塌的局,山是山、峰是峰,並非有山之志便能馭峰之雄。”

  “洛王自是不知血信子這等事,但你何嘗不是崩塌?”

  韓鑄大笑,“這世上所有的崩塌都是因為骨架不穩,放眼洛國朝野,你如何動我?你若想關心,還是去關心絕器的事,朝堂不是你的戰場。”

  “我也想這麽做,可惜朝堂與絕器似乎是同一件事,你讓我如何剝離?”

  韓鑄攤手道:“那我還是勸你去定絕器,朝堂的這一套你恐是來不及學習,

也最好不要學習。”  “這麽說,韓主司是認可朝堂和絕器是同一件事了?”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血信子,為三生古塢謀天下,絕器如水師,血信子為掌舵。天下無故國,所謀皆新祚。此類人,洛國之土不可容,洛水之舟不可泛,查一去一、查十斬十!”

  韓鑄冷哼一聲,“你還臆測了些什麽?不妨說來聽聽,讓我看看古主司還能造出哪些危言聳聽之詞!”

  古揚悠悠道:此為臆測不假,不過古某更想讓洛王去想想此間之事。”在韓鑄寒光盡綻的雙目下,古揚緩緩從袖中探出一物,那竟是一道奏章!

  “你要幹什麽!”

  “我剛剛所言,正是要呈於洛王之言。”

  韓鑄大為失態,起身將奏章奪過隨即奮力將其撕碎,用力得似是傷了手掌,“古揚!你全無證據!這是汙蔑!汙蔑!”

  古揚笑道:“韓大人,在當下這個時段,你真的以為古某要查什麽需要證據嗎?”

  韓鑄陡然眯目,他的眼皮在跳,但不是思索的微跳,而是恐懼的狂跳。他忽然想說些“往日相交”“當年茶敘”“同力破驤”“心通意合”之類的話,卻發現沒有臉面提及。

  他自認為是了解古揚之人,甚至在那麽幾個刹那他覺得古揚是平生難遇的投契之人,韓鑄心有痛失,為了三生古塢,這長久更顯豐厚的事情突然便徹底終止了,更殘酷的是,他們站在了對立面。

  “你究竟要做什麽?”韓鑄感覺自己問得好生無力。

  “三生古塢的東西,現在大人恐怕不會告訴我,我只希望你專注於瑜派之事,在瑜派你是話事人,但對三生古塢來說,所有的血信子都是棋子。”

  韓鑄苦笑,“站在遠端看篝火,人們會覺得它紅烈迷人,但當你站在近處,那不過就是一塊塊黑炭、一串串火星,簡直醜陋。”

  “大人是想告訴我,血信子為何會成為血信子?”

  “哈哈哈!”韓鑄朗笑出來,“老弟,現在我信了,你真的是有絕頂的智慧!”

  韓鑄的誇讚相當自然,甚至沒有覺到自己說到了“老弟”二字,“瑜派確實有昂揚的志向,他們才是活生生的人生,敢爭取、敢抗爭,不信命、不信神,方有現今格局,但總有一天他們會變的和驤派一樣,哪裡還有讓我專注的理由?”

  “大人如果考慮世間的迭代,一切都是虛無,初心之感、初心之得,難道就不是理由嗎?”

  “初心非我韓鑄的初心,寒窗到朝野非我韓鑄所建立,那樣的人天地間只有一個,他感染過我,也無人能夠超越。可惜我無法拾起他的初心,那一頁已經翻過。”

  韓鑄望著古揚,古揚卻隻字不言。

  心有沉溺與回思的韓鑄,忽然雙目一睨,他發現門口立著一個人。

  他望了一眼又快速眨眼,直到確定真的是那個人。

  “太、太……”

  “我是有多麽輕薄,就這樣被你翻過。”

  韓鑄起身,不小心撞翻了椅子,他的眼中現著一團久遠的火,不信宿命的火、不服權貴的火、不怕殉道的火。

  再次看到那個人,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處。

  朝野亦是江湖,朝臣各有風姿,有些人會留下無以磨滅的印記和魅力。

  只有他,一字成書眾人皆領;只有他,敢伐權貴敢震朝堂;只有他,出自寒窗敢吞驕陽!

  毫不誇張地講,他就是朝堂的“東方遊龍”!

  駱百山,出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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