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廁所是個萬金油借口，拿到什麽地方用都挺好使。

　　精致時髦的女人，享受完一頓美餐後，是定要去廁所的。

　　她們搖搖曳曳走向廁所，不僅不會令一同就餐的男人反感，反而會生出幾分旖旎心思。因為大家都知道，她們肚子裡盤盤曲曲的腸子和男人一樣能盛放東西，去廁所不是為了趕緊將吃下的東西排泄出去，而是為了描補妝容。很多男人瞬時就會想到一個詞-女為悅己者容，便會十足得意起來。

　　男人談生意到無法和解的時候，去趟廁所，你敬我一根煙我幫你點個火，緊張氣氛便隨著煙氣一掃而光，生意也便能繼續談下去。

　　張崇高很擅長利用上廁所這個萬金油，此時拿來也正好用。

　　他很單純的上了個廁所，又不單純的開始上廁所。

　　在廁所馬桶後找到一個位置，張崇高將準備好的竊聽器材拿出來，貼到了牆壁上。他找了幾個角度觀察竊聽器的位置，確定不會被輕易發現，滿意的按下衝水按鈕。

　　洗手的時候，張崇高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調整著嘴角微笑弧度。

　　他很喜歡鏡子。

　　鏡子讓他保證外表整潔，也能讓他視線由一百八十度擴充到三百六十度，像是螃蟹的柄眼一樣，監視到四面八方的異動。

　　正是因為鏡子的幫忙，張崇高才找到這裡。

　　肢解那個女孩的時候，他在清洗台用刀面當鏡子，將賀音起偷他工作證後逃跑的舉動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動聲色的一直遙遙跟在賀音起身後，看著賀音起來到警察局前，看著賀音起救了王天真，看到王天真將賀音起帶回家，又看著賀音起被王江波從窗口扔出來，掉入下水道。

　　進入下水道後，他聽到賀音起和甄楠楠相遇。

　　回到地面，他在公用電話亭打了匿名電話，使得甄楠楠和賀音起被快速救出來。

　　用換季脫落的毛發想也知道，張崇高這麽做不是出於好心，而是居心叵測另有所圖。

　　當然。

　　張崇高就是另有所圖。

　　見賀音起這麽人性化，比警犬都激靈，張崇高懷疑賀音起被有心人抓住，訓練成了老鼠探子。

　　能訓練老鼠做探子，自然不可能是一般警察，而是私家偵探或者裝神弄鬼替人佔卜的神婆神漢，亦或者是盜墓竊墳的古董販子。

　　他查到王江波曾經是皇家警察，加上看到的那一些情況，便懷疑上了王江波。

　　至於王江波將賀音起扔出窗外，張崇高為這個行為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賀音起沒完成王江波下達的任務，帶回了錯誤的證件，所以王江波一怒之下就狠狠教訓了賀音起。

　　真相究竟是什麽，和他想的是否一樣，他要通過竊聽器來確認。

　　張崇高在拉開廁所門之前，突然笑出了聲。急速關上喉嚨閘門，他將剩余笑聲砍斷在喉嚨內，不給它們露頭的機會。

　　他突然發笑，是因為想到剛才王江波那一番舉動，覺得王江波實在擅長表演，那表情語調動作，自然至極，好似王江波真的為狗煩惱似的。

　　如果沒有察覺家中老鼠‘叛變’，他肯定會被王江波糊弄過去。

　　調整好表情，張崇高走出廁所，與一直盯著廁所的王江波對上了眼。

　　王江波熱情笑著。

　　張崇高也回應微笑。

　　他朝餐桌這邊走的途中，看了眼不間歇砰砰胡亂響的臥室，同王江波商量，“你放它出來吧，我不怕狗。

”　　王江波拒絕張崇高的提議，“你不怕，我怕啊，怕它咬你。別管它，我們弄我們的。來來來，坐下，你想要知道什麽，隻要不涉及隱私，我都可以回答。禮物應該好幾種吧?你拿出來我看看，一邊回答我一邊挑選，為你節省時間，這樣你也能多調查幾家。”

　　為保證以假亂真，張崇高為這番調查做了精心準備。

　　他打印出了調查表格，上面記錄著德力高開發的幾件電器產品。禮物他也準備好了，幾張禮品卡，可以到對應店鋪用優惠價格買到禮品。

　　王江波仔細填寫完表格後，用蚊子腿上拔毛的精神挑選著禮品卡，一邊挑選一邊手指頭捏算著，分毛必究，堂皇展示著自個兒的市儈。

　　總算挑選好了禮品卡，王江波與張崇高互相鬥著演技，用最自然的表情演繹最普通的生活情境。

　　直到在窗後窺視著張崇高身影消失，王江波才將熱情笑容丟掉，換上疑惑的表情。

　　賀音起此時站到了餐桌上。

　　王江波納悶的轉過頭，猛然看到桌子上的賀音起，嚇的聲音劈了叉，“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剛剛。”賀音起語氣不佳的簡短回答。

　　王江波聽到吱吱吱幾聲，不懂裝懂的點點頭。

　　拉椅子坐下，他陷入沉思當中。

　　王江波心思都落在張崇高身上，這會兒正納悶的厲害，也隱隱有些後怕。

　　這張崇高來的也太‘及時’了。

　　他們剛找到報道張崇高失蹤女兒案件的報紙，張崇高就敲響了門。

　　真的是德力高上門調查嗎?

　　一切隻是巧合?

　　可也太巧了。

　　這種巧合讓王江波心裡非常不安，仿佛正在閑適吃草的兔子被高空盤旋的老鷹盯上，抬頭看的時候，老鷹卻又瞬間躲起來。

　　在王江波沉思的時候，賀音起跳下桌子，從櫃子裡拖出報紙和張崇高的證件。他叼著報紙和證件在家具上幾個竄跳，落到了王江波面前。

　　王江波又被嚇了一跳，差點兒連椅子一塊後倒在地上。幸虧他底盤肥大，屁股厚重扁平如磨盤一樣穩當，在後倒慘劇要發生之前，下盤當機立斷控制住舵盤，穩住這破爛海盜船一樣的軀體。

　　擦了把冷汗，王江波埋怨道:“怎麽不聲不響就過來了，這樣會嚇死人的。”

　　賀音起將證件丟到王江波臉上，右腳用力踩著報紙上有關張崇高女兒的報道，用眼神凶狠命令王江波趕緊看報紙，別挑釁他殘存不多的耐性。

　　“這就看這就看，別著急……”王江波瑟縮了一下，消失的恐懼又扛著包袱回到體內，令他不敢再用‘普通’態度對待這個鼠皮惡鬼。

　　王江波拿起報紙，邊看邊讀著，“張明美，七歲，於明樂吉幼稚園門口失蹤……”

　　此時，靠在街道拐角處的張崇高，聽著耳機裡傳來的聲音，興奮的笑起來，“果然是他在調查我，明美，還有人記得明美呢。我還以為，所有人都不記得了。”

　　愉悅的歎息一聲，張崇高笑著摸了摸下巴，步伐輕快的轉身走進街道深處。

　　卷著油條包子油膩味兒的小風，從街道對面吹過來，順手牽羊帶來張崇高輕快的口哨聲，悠悠忽忽送到了賀音起的耳朵裡，蜇的賀音起耳膜刺痛一瞬。

　　掏了掏耳眼，賀音起朝窗口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隻聽到外面嘈雜的生活噪音。

　　“你說，張明美會不會是被張崇高給殺了?或許，張明美根本不是張崇高的女兒，張崇高被戴了綠帽子?”王江波大膽懷疑，在不確定凶手的情況下，將任何人都當成嫌疑犯。首當其衝的，就是行為奇怪的張崇高。

　　賀音起差點就點頭了。

　　在要點頭的那一瞬，他的靈魂化作無形大手，拖住了他的下巴。

　　‘隻能提供線索，不能給予答案，不能指出罪犯！’賀音起腦海裡拉起紅底黃字的大橫幅，用鮮明字跡提醒著賀音起注意事項。

　　王江波不等賀音起回答，像是怕不給他說話機會似的， 緊趕著將對案件看法全說了出來，“這個失蹤案，處處透著古怪。首先，能從幼稚園輕松帶走張明美，十有八九是熟人，最有可能的是她的親屬。可我隱約記得，當時電視晚間新聞報道過這個案件的後續，說張明美是被陌生人帶走了，還出過陌生人模糊的畫像，設下了巨額懸賞。其次，張明美媽媽袁芳榮在張明美失蹤一個月後，就因為傷心過度去國外休養。從這張報紙上的報道看來，袁芳華應該很愛張明美，既然這樣，在沒有確定張明美死亡的情況下，為什麽會選擇離開呢?”

　　賀音起連連點頭，“有道理，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就朝著這個方向去查，肯定能把張崇高查個底兒朝天。”

　　以為看到勝利曙光的賀音起，絲毫沒有察覺到竊聽器的存在，不知道不遠處張崇高幾乎同步聽到了王江波那番分析。

　　一邊聽，張崇高一邊輕輕鼓掌，用動作讚美王江波的偵探能力。

　　“查，使勁查，我相信你的能力。”賀音起跳到王江波旁邊，跳起來拍了下王江波的肩膀，落地後肯定鼓勵的朝王江波舉起拳頭。

　　王江波誤會了賀音起的意思，縮了縮肩膀，瑟縮著眼神，童養小媳婦似的怯怯懦懦出聲，“我說錯了嗎?說反了?張崇高其實是好人?”

　　“你腦袋裡塞了驢糞蛋嗎?”賀音起怒其不爭的噴了王江波一臉唾沫。

　　那邊張崇高卻樂彎了腰，“我是個好人?是啊，也可以這麽說。”

　　摘下耳機放到口袋裡，張崇高樂不可支的搖搖頭，“嗯，我確實是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