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萬歷沒有當場宣布方、胡的處置結果，不過既已公然將他們打入詔獄，等待他們的便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待那些帳本、政物查實以後，黃克纘的最終方案不出意外便是他們的最後歸宿。

畢竟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三品以上高官享受詔獄的待遇，錦衣衛的業務都要荒廢咯。

顧子軒對萬歷的麵團子性格有了刻骨銘心的認識，這就促使他思考今後做萬歷的工作必須改變方法。

萬歷看了看顧子軒不爽的臉色，心情煩悶之余也不由得淡淡一笑，這個小混帳終究還是孩子脾氣，不論有何過人之處，總算還能在面上看到內心真實的表白。

顧子軒發現了萬歷的目光，隻得對他攤手苦笑表示理解，想了想他也必須理解，不單因為朱翊鈞是皇帝，更是因為萬歷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注定了他的性格。

萬歷是大明十六帝中少有的接收了完整而系統的帝王教育的皇帝，嚴格來講，這十六位大佬享受到這個待遇的不過宣宗、武宗、神宗三人而已，可見老朱家對於皇子教育工作的疏忽，已經到了何等人神共憤的地步。

朱翊鈞同志有一個牛逼無比的老師，張老師對他的教育吹毛求疵，由此帶來的後果除了給小萬歷留下嚴重的童年陰影，也給他灌輸了堅定的家國信念，以及治國先治吏、士人乃治國之絕對核心的終極理念。

在張老師的教授中，每一個朝廷重臣都是國家的寶貝，非萬不得已不得輕易治罪誅殺。

萬歷朝的大臣們花樣作死把萬歷逼得不要不要的，最後依然還能活蹦亂跳鮮有狗命不保的案例，論起根源張老師起碼有一大半的功勞。

……

不論如何，顧子軒終於獲得了這場力量懸殊不成正比的鬥爭的全面勝利。

這對朝廷未來的格局走向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在此之前，萬歷朝的黨爭相對平和，勝利者固然可喜，失敗者卻也不必太悲。

因為爭鬥失敗的後果不過是卷鋪蓋走人，幾乎沒有砍頭的血腥結局，這就很有些前宋朝爭的風骨。

現在顧子軒重新打開了魔盒，他以右上所兵諫的形式打倒了對手，這還不夠，他公然將方從哲、何宗彥的爛帳公諸於世，讓文官想保兩位大佬都保不住。

由此帶來的後果便是從今天開始萬歷朝的朝爭會變了模樣，不再點到為止而會變得血腥殘忍，顧子軒從此不能露出任何破綻和致命的把柄，否則文官們一定會把他撕得粉碎和血帶骨連皮吞下。

成國公、英國公等人心緒難明得看著顧子軒，這個他們一再低估卻一再創造奇跡的生瓜蛋子，現在竟然創造了他們難以置信的戰果！

一名首輔、一名侍郎，讓顧子軒以命搏命拿下了，自此東印度公司計劃掃清了最大的障礙，這讓勳貴們渾身舒泰的同時，也壓下了對顧家最後的一絲顧慮。

那群老家夥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在顧子軒的這一場大勝裡面他們能夠看明白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這個小家夥雖然資歷不深，但他已經迅猛地成長為一名合格得執棋者，他擁有了內廷的支持和錦衣衛的全力配合，也有著萬歷這個裁判者的首肯，這一切的資源已經足以展開東印度公司計劃。

英國公默然哀歎，東印度公司最大股東的寶座張家暫時不用指望咯，不對，最好是打消這個念頭，在預計的將來顧家毫無疑問處於絕對的上升勢頭，而張家……

想了想張之極的表現，老公爺又是一聲無言的歎息，得，還是讓兒子跟顧家小子多多親近才是正理……

……

隨著方從哲、何宗彥的倒台，

韓鄺也在計算著東林在這次風波以後的走向。搬倒方、何之戰東林並未出力，若要想瓜分一杯羹，內廷和勳貴定然不會答應，那麽機會便在接下來搬倒楊鎬的大戰之上。

楊鎬是鐵板釘釘的下一個倒霉鬼，顧子軒這次沒有一舉拿下楊鎬，一是力有不及，楊鎬雖然不如兩位大佬分量重，但他畢竟是邊帥何況上任至今不過兩月功夫，貿然將他搬倒恐怕會涉及到軍心和邊事的穩定問題。

二是皇帝的性格，楊鎬的上台雖然有萬歷的妥協因素，但畢竟最後通過了他的政審，萬歷看楊鎬不順眼，不過拋開能力不談楊鎬也勉強算得上遼事通，環顧當今朝堂還沒有哪一位大佬的資歷比他更適合主宰遼東。

皇帝做事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起啟用一個未知的有可能取得大勝的邊帥，遠不如一個經驗豐富四平八穩的統帥來得放心。

韓鄺深深地看了眼顧子軒，他忽然有些看不透顧子軒，這家夥對皇帝的生平和性格的研究之深入，足以讓一些混跡朝堂多年的的大佬汗顏，他是如何做到的?

既然如此，那麽接下來的倒楊之戰，東林一定要有所作為才能得到逃出四黨五指山的機會！

……

吏部尚書周嘉謨作為天官，他在此次風波中遭受的衝擊最直接也最強烈，身為楚黨大佬，與浙黨魁首方從哲的關系並不親密。

周嘉謨看不上方從哲的軟弱平庸，如今方從哲犯下驚天醜聞以後，周天官愈加鄙棄方從哲了。

看不上歸看不上，不過方從哲好歹撐起了朝廷的運轉獨相數年為四黨也遮了不少風雨，而今方大人已去，內閣已經成了徹底的空架子，下一步內閣如何組建便是擺在朝臣們面前的頭等大事。

是延續方從哲時代的獨相體制，還是恢復正常模式，恐怕會涉及到一番龍虎鬥，周嘉謨想了想，能夠入閣的人選自己算一個，不過他的心頭第一時間浮現的卻是葉向高那清瘦的身影。

此人獨相八年在大明朝可謂空前或許也是絕後了，在他的帶領下東林黨一直壓得四黨喘不過氣，四黨使出吃奶的力氣趕走了葉向高，好日子沒有過上幾年四黨的根基亦未夯實，方從哲、何宗彥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卻鬧這麽一出，周嘉謨心塞得厲害。

經過簡單的梳理以後，周嘉謨便將葉向高列為頭號大敵，一定要阻止此人重回相位，哪怕自己不入內閣也在所不惜！

一念及此，周天官的目光便投注在顧子軒身上，此子既然已經亮明旗號要搞死楊鎬，下一步定然留有後手，以他跟東林之間的親密關系……

周嘉謨目光閃爍，他實在鬧不明白楊鎬哪裡得罪了顧家，為何顧子軒一定要將楊鎬置於死地，莫非此事乃是東林授意?

如果東林想要換上自己的人主鎮遼東，那麽四黨是絕對不可接受的，方從哲、何宗彥的倒台已經讓四黨痛徹心扉，如果楊鎬再被搞掉而換上東林大將，那麽四黨還玩個鳥！

東林不用等到太子上台就能再度取得均勢，由得他們發展幾年太子登基以後四黨恐怕沒有一個大佬能有好下場！

顧子軒感受到周嘉謨灼然的目光，稍顯錯愕以後對他還以一個友好的微笑，這讓周嘉謨有些意外，心思一時百轉糾結……

萬歷長出了一口氣，淡淡道:“刑部尚書何在?”

黃克纘立即躬身應道:“臣在?”

“愛卿立即著手查證錦衣衛所呈證物，一經核實立即上奏並擬出處置的條陳，記住了一定要依律查辦嚴懲不貸！”萬歷眸中恨意不減，但語氣仍然而毫無感情。

整個文官集團都松了口氣，黃克纘心頭大喜急忙應道:“臣定然秉公而斷不枉不縱！”

文官們不能不喜啊！

作為一名受過正統帝王教育的皇帝，萬歷並不喜歡特務治國，雖然右上所呈上的人證物證鐵證如山，他依然能克制住自己的衝動將案件交由司法機關辦理。

就這一點而言他已經超過了大明的諸多帝王，這也是萬歷朝的黨爭激烈而不血腥的基石所在。

顧子軒感觸頗深， 萬歷若是在他明智的基礎上多幾分果決和鐵血，大明的局面絕非如今這般半死不活，這也讓他認定了廠衛在萬歷一朝絕非前途之所在。

萬歷掃了眼眾人的反應，依舊穩如老狗道:“駱思恭、王安、顧子軒，隨朕回宮！”

……

今兒天氣不小，福王坐在四面密不透風的馬車中汗水好似油瀑流個不停，姿容絕美的婢女揮起錦帕擦了擦福王的臉，福王看著婢女凹凸妙曼的身姿和粉膩雪白的胸口，隻覺得天氣更熱了。

他不大的雙眼頓時神光四射，婢女心頭咯噔一跳，忙道:“王爺，現在可是入了京師，您……”

她對福王的荒唐並不反感甚至還很享受，白日宣贏的事這位主子也沒少乾，不過如今已經入了京師的地界，藩王入京本就敏感，滿朝禦史和廠衛一旦得到他們入京的消息定然會如同獵狗一般盯防。

王爺入京是要乾大事的，如果因為小頭的衝動毀了大頭的好事，而她間接充當了幫凶，回頭永寧侯一定會扒了她的皮。

不過福王向來屬於行動派，婢女的欲拒還迎頓時讓他下半身接管了上半身，在婢女竊喜而又恐慌的眼神中福王一個虎撲撈過了婢女，在他龐大體型得震蕩下，外表粗曠內飾奢華的馬車猛然劇烈搖晃起來。

車夫猝不及防手滑之下沒能控制住馬車，駿馬受驚之下嘶鳴驚叫著躥向路旁，路人一片驚慌尖叫四處躲閃，終究一位販賣山貨的山民躲閃不及，在馬夫的大聲呵斥中，山民被駿馬撞飛到路旁帶翻了幾個貨攤……

福王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