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您是找和尚嗎?和尚怎麽會來我們萬花樓呢!”這小廝帶人接客久了,慣會插科打諢的本事。
“少說廢話!”他們是兩個人,推過了這小廝便向裡闖。
樓上,王小十聽到了這聲音,知道是朝廷的探子追了上來。“大哥啊、大哥!你真的非要我死了不可嗎?”
這兩個人已經踏上了樓梯口。腳步聲乍起很急促,卻又突然停滯。這兩人被擋住,就擋在樓梯處。
“兩位,萬花樓可不是這麽消遣的地方。”是方夜雨。而今,朝廷賣力的想要找到王小十,想要殺了王小十,可方夜雨和北元的這些人卻拚命的護著他。這朋友與敵人之間,真是說不好啊!
兩人悄悄對望了一眼,接著便出手了。兩人一左一右,手上是一劫短棍,隻比手掌長出一塊的短棍,一頭是尖銳,兩人手中各持一截,分左右而插向了方夜雨的兩肋。
方夜雨退身一步,剛好躲開這一擊。可同時,這兩人也隨之上前,跟了進來。
房間中,王小十已聽出了樓梯的打鬥。“讓我出去!”可楠姑娘死命的拉住他。
“你現在出去也不過是送死而已。”
“我不能讓人代我受過!”更何況方夜雨也非他的朋友,他絕不會欠下這樣的人情。
王小十掙脫了姑娘的手。楠姑娘盈盈弱質,又不會武藝,自然攔不住王小十。因為王小十非是普通的男人,不會淪陷在姑娘的掌中。
才一推開門,剛剛那種危機之感更甚。好似屋外有一隻猛虎,正準備撲上來撕咬他的咽喉。
但王小十還是推開了門,一隻腳也已經踏了出去。就在這時,面前是一道火紅之色。
一杆長槍而至,紅纓直襲向了王小十的咽喉。
這一手沒有任何的遮掩,好像在告訴王小十,我就是來要你命的!
王小十想要閃躲,卻避無可避。他若退到屋中去,勢必要連累到那楠姑娘。
乾脆,王小十向前進了一步,一拳打出去。
槍頭上的紅纓是妖異的紅色,遠非當年的赤紅之色。當年的人亦非當年的人,又何況是一枚紅纓呢?
王小十一拳過去,卻像是被這紅纓吞噬。而在紅纓之後,是森然的鋒銳。
一槍忽然而至,已經到了王小十的咽喉上。可這時,突然多出了一雙手,一雙指,攔住了槍刃。
妖異的紅色散去,前面是一個人,站立的如槍般筆直。而王小十身邊也多出了一人,黑袍罩著身上很嚴實。
“蒙赤行!”
“厲若海!”兩個人互相打過了招呼,也說出了對方的姓名。“沒想到會是你親自來!”
“若王弼還在,是不需要勞動我的!”可惜王弼已經在了,就死在蒙赤行的手上。他們亦是素日的冤家對頭!
王小十被夾在中間,被兩人身上的氣勢壓迫的很難受。
“你的槍比當年更為鋒利,槍法也更為妖異。”蒙赤行道。
“如今是否有勝你的可能?”
王小十替其回答。“如果你真能殺了蒙赤行,就不會問這樣的話了。”王小十好像懂了,高手之爭,勝負強弱首在信心。而厲若海問出這樣的話,便已經失去了求勝的機會。
蒙赤行道:“你的槍法遠非從前了。你覺得這事好還是壞呢?”
“更好!”
“我卻認為是更壞了。而今你的槍法走入他徒,隻追求一個奇字,而忘卻了槍法之根本。所以,你如今的招法中妖異有余,卻氣勢不足。慢說是今日我擋下了你這一槍,縱然我不出手,你也傷不了王小十!”
從他口中,簡直將厲若海說的一無是處。“不信,你自可再試一試!”蒙赤行緩步下了樓,就隻余下他們。
厲若海瞧著王小十,瞧了很久,一雙手握在槍身上也已有許久,時而緊握、時而松弛,只怕掌心都已經出了汗。許久的功夫,他都沒有尋到下手的機會。而在這拖延之際,厲若海的信心不斷被打折扣,竟兒被王小十給比了下去。
王小十仍舊是王小十,步態松散,雙手隨意的垂在身體兩側。
厲若海離開了。從到了萬花樓中起,他便在尋找機會。可也不過刺出了一槍,便已將先前的準備付諸了流水。
他出了門,孤身消失在夜色中。這些年,他沉浸在朝廷中,難免沾染上朝堂的習氣。非但是自身,連他的紅纓槍上都被汙染。今日之後,他將離開,去尋一處淨地。
厲若海望河興歎。河面上,畫舫都已散去,隻余孤零零一隻小舟,一隻烏篷船,在河面上飄蕩。時而船頭向東,時而船頭向西,卻從未離開水面的中心。
船上,一人道:“誰吩咐動的手?”
劃船的道:“胡相爺!”
“吩咐下去,命胡惟庸到宮中聽候。”
“陛下,那岸上的人?”
“胡惟庸接旨後自會明白朕的用意。”這船上的非是他人,就是當今的大明天子,朱元璋!
他很想去見王小十一面,奈何此時不是時候。
王小十還留在萬花樓中。或許真是楠姑娘所說的,他已經無處可去了。
再次回到屋中,王小十坐的更為坦然,心底分毫的壓力也沒有了。反正他已經欠下了方夜雨的情,又哪怕多欠上幾分呢?
酒是好酒,菜是佳肴,王小十來者不懼。
旁邊是楠姑娘,在不住的為他添酒。
“這方夜雨真是膽子大!居然還敢待在金陵城。”
楠姑娘道:“你想錯了,他本是個膽子很小的人。”或許,她說的是從前的他。
“你很了解他?”
“我們一起長大。”
“青梅竹馬?”王小十心中將方夜雨鄙夷了一陣。為了所謂的大業,竟將一個姑娘家推入了這火坑中。
這時候,王小十的耳朵變的更為好用。他甚至聽到了一陣男女歡好的聲音。那姑娘的聲音王小十很熟悉。是那位叫做紅燕的姑娘,她的聲音仍舊好聽,只不過……
而那男子是誰?方夜雨嗎?因為他曾說過會為紅燕姑娘贖身的。
可是,王小十下一刻便見到了方夜雨。他推門進到這屋中,而隔壁的歡好之聲卻並未停歇。
見方夜雨進來,楠姑娘卻是離開。屋子裡隻余他們兩個大男人。
“王將軍可盡興?是否要在下陪您飲幾杯?”
“好啊!”兩人真的喝起了酒。
方夜雨道:“王將軍,可知道隔壁是什麽人?”
“紅燕姑娘。”
“可知那男子是誰?”
王小十不想知道,可奈何方夜雨偏要說於他聽。“是當今的大明太子!”
“是朱標?”
“當然!”
王小十問:“你不是替紅燕姑娘贖身了嗎?”
“她沒同意。”
“天下會有這樣的女人,情願待在火坑中。更何況,這紅燕姑娘不是萬花樓的清倌人嗎?怎麽還會陪人……”下面的話王小十說不出口。
方夜雨道:“世人多愚,因為他們總是理所當然的去想問題。”
王小十懂了。“所謂的清倌人,未必就真的清清白白。而另一些……”
“比如楠姑娘。她聰明過人,可以拒絕許多的酒客。而能夠進到她房中的,又都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
“天下還有這樣的男人?”
“王將軍你不就是嗎?”
的確,王小十從未對這姑娘有過非分之想。而楠姑娘有一雙慧眼,能夠認出他們來。所以直到現在,她都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
“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麽?”
方夜雨道:“因為她很喜歡你。”
王小十道:“我又不傻。我看的出,她很喜歡你才對。”
“可我卻不能喜歡她。而且那不過是從前。今日之後,我想她會很喜歡你。我告訴你這些, 是希望王將軍不要嫌棄她。”
“沒什麽嫌棄不嫌棄的。”因為王小十根本就不會答應。他已經與方夜雨糾纏很深了,若再近一步,他豈非就等於是投靠了北元?
而這時,隔壁房間的聲音才停歇了下去。想必太子殿下已經累了!
太子殿下流連這樣的煙花之地,方夜雨若想殺他十分容易。而看這樣子,一個太子的生死,還未被方夜雨放在心上。亦可見其所謀之大。
王小十賣力的喝酒。只有喝醉了,才能避免與方夜雨去談論那些事情。
王小十醉了,卻未真的醉了。或者說,他不過醉了七分而已。他一頭倒在床上便睡,等到醒來時衣衫還是完好的。
睡時是晚間,可等到王小十醒來,外面的天仍舊是黑的。這要麽說明他睡的時間和短,要麽便說明他睡了很長的時間。
他的頭有些疼,嗓子也有些乾,起身要去找水喝。而這時候,王小十又聽到了那聲音。今日紅燕姑娘的嗓音格外“高昂”。
他的眉頭就是一皺。若讓朱元璋知道,自己最器重的兒子整日留戀於煙花柳巷,還不知要作何想法。
朱元璋不知道嗎?他若不知道,便不是朱元璋了。但他同樣知道,年輕人若不碰一碰釘子,是不會回頭的。所以他便這麽由著他,也由著胡惟庸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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