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夜雨也道:“沒錯。元廷的確沒有識人之明。可我相信,縱然他朱元璋也非聖明之主。即便他朱元璋可算賢明,可其後世之君,也未必各個如此。”
方夜雨是蒙人,而王小十是漢人。從他們彼此的自身出發,誰人堅守的都是心中的正義,他們誰也勸不得誰。
但打從心底裡,王小十還是敬佩方夜雨的,敬佩他的手段,和敢於攪弄大明風雲的野心。而同樣的,方夜雨也十分欽佩王小十,欽佩他的性情,他重情義、輕富貴的性格。
若不站在天下大勢的角度上來說,他兩人當能成為朋友。而現在,他們也是互相尊敬的敵人。
這世界上,朋友未必真的了解你,可你的敵人卻一定是了解你的。便如方夜雨了解王小十一樣。所以他才會找到這裡。
他非但是來祭奠劉伯溫的,更是來此尋王小十的。
王小十不語,就等著方夜雨說出今日前來的目的。
方夜雨道:“王將軍,可知而今的金陵城中,已是風雨飄搖。”
“即便風雨飄搖,也動搖不了大明的根本。想等到你們北元南下的日子,只怕是不易了。”
“王將軍說的沒錯。如今,毛驤的身份已經暴露,我已命他撤出金陵。”方夜雨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足夠驚人,都是世人所不知的朝堂內幕。“當初,毛驤潛伏在錦衣衛中,為的就是我蒙元大業。只可惜兵敗如山倒,一人之力也不足以挽大廈之將傾。而後,他便潛伏在了金陵城!”
“直到洪武九年,胡惟庸上位,升任中書省左丞相。那時候,毛驤已經是錦衣衛指揮使了!而後的幾年,胡惟庸的野心也逐步展露出來。我便命毛驤助他成事。在錦衣衛的幫助下,胡惟庸掌控了朝堂,也籠絡了許多文武重臣。”
王小十在聽。但他已經對這些不感興趣了。
“可自始至終,胡惟庸也並不知毛驤是我北元的人,胡惟庸也從未有過投靠我北元的心思。不過在去年的時候,我發現江湖上有另外一股勢力,在相助胡惟庸,攪亂大明江山!”
王小十扭回頭看著他。“你不會又想與我說,是什麽日月會的人吧?前次你便是假借日月會之名騙了我。那次是為救方孝孺,我不怪你。可這一次,你休想再故技重施了!”
“我又何必去撒這種謊話呢?前次死在萬花樓的人,的確是日月會的人,卻不過是其中一些尋常江湖人。”方夜雨力證自己話中的事實。“經我查證,這日月會背後之人財力甚大,與京城官員多有交好,在金陵城中也多有產業。而胡惟庸,也是他們極力交好的對象。”
“甚至於,胡惟庸還是日月會中重要的角色。”
王小十道:“即便你說的是真的又如何?胡惟庸已經要完了!不,他已經完了,再也掀不起什麽浪來。”
“紅燕姑娘!”方夜雨突然道。他突然提到了萬花樓中那位姑娘。“紅燕姑娘也是日月會的人!而如今,太子殿下已對她十分癡迷。試想,朝廷正對胡惟庸下手,那可是日月會在朝中最大的一位助力。你說,這些日月會的人將怎麽做?”
“難道……難道他們會對太子不利?”王小十終於重視起了方夜雨的這些“廢話”。前面都是廢話,卻不過是在為這最後的一句話來做鋪墊。
若無前面那些廢話,王小十也不會信他話中的一切。
方夜雨是個很有辦法的人,總會讓人相信他說的一切。
“你說清楚一些!”
方夜雨道:“而今,胡惟庸將倒,他必然不會死心。而借助日月會之力,更兼太子對紅燕姑娘的癡迷,這其中便可大作文章。說不準,太子身邊會有什麽危險。而你王將軍若肯援手,當能護太子周全。”
“哈哈!你方夜雨會如此好心?太子出了意外,豈非是你們最願意看到的?”
方夜雨道:“我若要動手,豈非早就取了太子的性命嗎?反倒是這日月會一但動手劫持太子,朝廷必然會將這筆帳算在我們頭上。那結果,將是我們北國所承受不起的。”
“所以,我將這一切都告訴給了你王將軍。因為你是唯一可能信我的人!”方夜雨即說了,便一口氣說了個痛快。“日月會,在大明朝中已經有了一定的實力。只不過他們韜光養晦,從未張揚,所以就連朝廷也不知道在中原境內,這個組織已經足夠恐怖。”
“朝廷不重視,所以才不會防備。而你王將軍,卻足可以挫敗日月會的陰謀!”
方夜雨繼而道:“好了,方某今日所言盡皆於此,王將軍信也罷、不信也罷,咱們後會有期!”
“你要去哪?”王小十問。
“太子若被劫,朝廷動亂,天下也將陷入戰火之中。我若不趁此之前回到漠北,還能做什麽去?”這就是他的態度。天下是否再次陷入戰亂,好似都系於王小十一人的身上。
王小十真想問一問,自己是何德何能,竟能左右這樣的天下大勢。可他又該去問誰呢?問方夜雨嗎?還是該問問這高高在上的老天爺,為何要與自己開如此之大的玩笑!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老天爺與王小十開了這麽大的一個玩笑,又該讓日後的他有何種成就呢?
若按官職、爵位,王小十已經是位極人臣了!
王小十在胡思亂想,而方夜雨卻已經走了,一去便不回頭,徑直下了棲霞山。他好似將一切都托付給了王小十。包括金陵的動亂,和天下百姓的興衰、安危。
不管方夜雨說的是真是假,王小十都要回京去看一看。至少這樣,他能令自己心安。
…………
金陵城,歌聲停息。秦淮河畔,也是行人神色匆匆,不敢多做停留。如此一般,苦了的自然是兩岸商家。
而今的金陵城中,達官顯貴一時間淪為罪人,下獄的下獄,抄家的抄家。縱然屁股下面是乾淨的,卻也只怕受到牽連,而不敢出來行愉悅之事。
金陵城的官員尚且如此,尋常商賈、百姓也是人人自危。這胡惟庸案一起,的確是鬧的滿城風雨。甚至這風雨,也將會席卷大明各地!
王小十沿著秦淮河畔,一路上到了萬花樓。若想找到太子,只怕就要到這萬花樓上來了。
萬花樓的老板娘很熱情。連日裡生意蕭條,好容易來一位客人,容不得她不熱情。
對於這位禿頭的客人,老板娘可是記憶猶新啊。“這位公子,您是來找楠姑娘的吧。您快裡邊請!我們楠姑娘可從來都是挑客人,沒有客人能挑她的。話說回來,也只有您這樣偏偏氣度的公子,才配入得楠姑娘的閨房去。”
王小十不願聞她身上這劣質的脂粉味道,悄然退後了一步。“我不是來找楠姑娘的,我要找紅燕姑娘。”
“真是不巧,紅燕姑娘不在啊!”
“她到哪裡去了?”
“被人請去了。”
“被誰?”
“這我就不知道了。”老板娘的臉色變的很快。“總之,也是這金陵城中的達官貴人。”
“達官貴人?”這老太婆不肯說。“帶我去見楠姑娘。”
“好嘞!”她只在乎自己的生意。
王小十又見到了楠姑娘。兩人目光的一個對碰,王小十便悄然的躲開。或許是他心中發虛,竟兒是從楠姑娘的眼神中看到了其他的東西。那是一點複雜之色,如人之癡情。
“難道真像方夜雨說的,這楠姑娘她……”
王小十不去想。“打擾楠姑娘了。”楠姑娘回禮。“今天我來,是有事情想詢問楠姑娘。”
“公子請坐。”
王小十沒坐,而是直接開口了。“我想問姑娘,可知道紅燕姑娘去了哪裡?”
楠姑娘道:“今天一早, 有人接紅燕姑娘去府上演樂。”
“去到哪家府上?”
“不知道。可我看的出,今日來接她的人是一個太監。”
“太監?”肯定不會是朱元璋的皇宮。那麽說來,也就只有哪處王府了!除自己府上之外,也就唯有幾位皇子的府中會有內臣服侍。“難道是太子!”
王小十這便要走。一切都與方夜雨所說的一般,太子的確是與紅燕姑娘交往密切了些,今日都將之接到了東宮去!
“等等!”楠姑娘道:“你做什麽去?難道你要去闖太子東宮?”楠姑娘聰慧,竟已猜出了其中的一切。
“這與你無關!”王小十的語氣很冷。
“我要跟你一起去!”楠姑娘道:“方夜雨離開了,我也要走了!”
“你當然可以走。”
“可我不知該到哪裡去。”楠姑娘道:“你這一鬧,只怕我連萬花樓也待不下去了,你又要我到哪裡去?”
王小十問:“這是方夜雨教你的吧!”
“你怎麽想都可以。”她一副跟定了王小十的架勢。
“好,你在這裡等我。我會回來接你的。”
“我要和你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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