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說的哪裡話?前年是我父王四十壽辰,我怎麽會不在?”
“是啊,你真是糊塗了。當日你與朕還派人送去了賀禮,難道你忘了嗎?你可真是老糊塗了!”陳友諒也道。這兩人一唱一和,說的跟真的一樣。而這話中所說,也卻是真的。
“是老臣糊塗了。”張必先道:“老臣怎麽一時就想不起,當日送與姑蘇王的是什麽賀禮呢?大殿下,你可還記得?”
王小十道:“當然!漢王送的是光明鎧一副,丞相大人送的是寶劍一口,還有大元帥,送得是明珠十串。小侄一一記得。”
“還有嗎?”張必先問。
“還有……”按照方孝孺所整理的情報來看,就只有這些。當然,也不排除是方孝孺的情報有誤。不過,王小十目光悄然掃過張必先,那老謀深算的家夥眼珠子裡閃的都是精光,令人不知如何防備。
忽而,王小十明白,這張必先是在借此試探自己。“還有什麽,小侄就不記得了。如果丞相大人知道,還請提點一番。”
陳友諒坐在上面微笑頷首。“就是這些而已!相國,你今日是酒醉了,記不得當初的事了。”陳友諒為其緩解了眼下的尷尬。
“是、老臣是喝得多了,還請大殿下勿怪。”
王小十微笑不語。若是連這點準備都沒有,他如何敢深入這虎狼之地。
而後,席間的眾人便聊起了江州的景致,陳友諒與張必先向王小十推薦了幾個好去處,聲稱讓其好好遊玩一番,卻全然未提和兵之事。而王小十也不急,總歸是來日方長。
席散之後,王小十被帶到了宮外的住處,胡蘭也獨自出宮去了。陳友諒身邊,就只有張必先這個老兄弟在旁。
“你覺得這個張仁怎麽樣?”陳友諒問。
“倒是個人才。”張必先答。
陳友諒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
“旁的,老臣看不出來。不過,這人應當是姑蘇殿下無疑。”
“何以見得?就憑他記得當初你我送給張士誠的禮物?”
“當然不止如此。觀此人寵辱不驚之態,便可知此人身份。”
陳友諒也道:“的確,這份沉穩的心性,怕是連善兒也有所不如吧!”
“大公子天資聰慧,不比這張仁差。”張必先道。
“好了,你這話,我就全當是個安慰吧!”陳友諒現在很羨慕張士誠。其義子竟如此出色,當得人中龍鳳,實在是讓人羨慕的很啊!
而後的這些日子,王小十再未見過陳友諒。當然,也未曾見過張必先。倒是熊天瑞這人,每日封陳友諒之命前來問候,一日兩趟,從未間斷。而胡蘭呢,則是跟在了王小十身邊。陳友諒念他隆平府之行勞苦功高,特許他加官進爵。當然,在這之前,他要伺候好了張仁。
也就是真正的王小十!
“大殿下,今日要到哪裡去?”胡蘭徹底成了王小十的跟班,不需旁人吩咐,一樣也能做的兢兢業業。他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卻都系在了王小十一人的身上。
“隨便走走吧!”
隨便走走,兩人便走到了潯陽樓上。此處也算是江州名勝,先有盛唐白居易吟詩於此,後又有宋江提反詩之故事,即便這裡想不出名都不行。
只不過,數百年光陰更迭,樓已非樓,人亦非人,潯陽樓猶在,可那反詩……
或許是此間主人怕再惹上是非吧。
…………
“小姐。”小丫頭生來便是丫頭的命。自她懂事起,便是個小丫頭,伺候的當然也是富裕人家。可隨後,那人家家道中落,她便被當做器物一般,被變賣了出去。
人的命格就是如此,或是她的命理過於卑賤,雖被轉賣了幾處,奈何主人家無不荒敗,以至於險些淪落風塵之中。幸好,她遇到了小姐。在她眼中,小姐就是自己的恩人,就是在世的活菩薩。因為小姐給了自己一個家。
她情願在這個家裡當下人。她不相信,這樣大的一份家業,也會因此而敗落。那自己可真就是一個喪門星了!
“小姐,該梳洗了!”小丫頭端著水盆進來,進門後又將之放下。昨夜入睡之前,小姐曾吩咐過今日會晚起一些。但此刻天色不早,她不得不進來叫醒小姐。
“小姐!”床上的帳幔遮住了人的眼。“該起了。等一下,夫人要來催了。小姐……啊!”小丫頭手挑起了幔帳,可帳子裡哪有什麽人?被褥整整齊齊,不知小姐是今晨悄然離開,還是在昨夜便已不知了去向……
街面上,就是比家裡熱鬧。無論那個家有多大,哪怕是九五之尊,也當期盼外面熱鬧的世界。
好一個俊美公子。相貌堂堂、衣著華貴,風度翩翩。只不過,若在常人的眼中看來,只怕是多了幾分嬌媚之氣,更像是一個、像一個女人!
她本就是女人,化作男裝,不過是為了外出方便些。
這位“公子哥”正走在大街上,頭也不抬。忽然,在其身後,大隊的人馬呼嘯,在街上揚起了煙塵。女扮男裝的姑娘腳下忙不迭的跑了起來,像是在躲避著什麽人。
如此,她越是心慌的逃竄,豈非便越是引得人注意?“小姐在那兒!快去將小姐請回去!”這些也不知是什麽人,倒未曾帶著兵刃,想來是府上派人來尋這位小姐,而其又不願意繼續被關在那狹小的天地中,因而才跑了出來。
一行人追,姑娘跑動得慌亂,頭上挽著的發髻因顛簸而披散,方顯出女兒家的姿態來。身在樓上的王小十不過隨意的撇了一眼,便見到了她。這一切說來,是如何的湊巧。
“是她!”王小十認得她,兩人之間也算是相熟。但此刻,王小十並非王小十,而是“張仁”。他雖見到了這女子,卻不敢去相認。
可隨後又見十數人,分明是在追這女子。不知其是何身份,卻知道這女子並不願同這些人回去。
王小十坐不住了。“老胡,你先坐著,我去管個閑事!”到了江州這麽久,每日都是閑逛,縱然江州好景致,卻也看的膩了、玩的膩了,今日剛好可提起幾分興致。
那姑娘還在跑,可動作卻已與慢行差不多。終究,姑娘家並無過多的體力,如何跑得過這些男子。
“在前面!”後面的人追了上來。
突然間,街面上橫出了一條腿,將當先一人絆倒在了地上。而後面的人緊緊跟著,一個不注意,也撲在了那人身上,整個隊伍被撞得稀裡嘩啦,在街面上揚起了大片的煙塵。等他們再次站起了身,眼前哪裡還有小姐的影子?
…………
“姑娘,沒事了吧?”王小十柔聲細語,怕嚇到了姑娘。剛剛,就是王小十帶著她一路疾馳,到了潯陽江畔。
不想,這姑娘心下稍定,見到了王小十的時候,脫口便叫道:“王小十!”她竟認出了王小十來。
他們本就相識。這個姑娘,就是王小十當年在滁州,還有在青田時所見到的陳穎兒。故人重逢,該當慶賀一番才對。可現在的形勢卻不允許王小十這麽做。
“姑娘,你認錯人了!在下張仁,隆平府人士。”王小十道。
“你……”姑娘又仔細瞧了瞧。乍一眼之間,她的確認出了王小十,那同樣也令王小十一驚。而隨後,王小十臉上又掛起了那種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自信的微笑。“對不起。你和我一個朋友太像了,所以我才、真是不好意思!”
王小十道:“沒什麽。也有很多人說我的樣貌隨處都能見到。”嘴上輕笑,王小十仍舊覺得,自己是太過大意了。若非自己掩飾的好,陳穎兒也未曾詳加追問,否則自己豈非就要露餡了?
“多謝你幫我解圍。”陳穎兒好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嘴裡才不住的感謝。
“沒什麽,路見不平而已。”
“你是隆平府人?怎麽到江州來了?”兩人就此聊了起來。
王小十道:“到江州拜會兩位長輩。而且,我這人也喜歡天下遊歷,正好到江州走走。”王小十仍舊在一味的裝酷,卻不想,這一手對於年輕女子分外有殺傷力。
“是嗎?這麽說,你一定去過很多的地方啦。”
一對俊男美女,沿著江岸而行。漫步、談心,沿岸各色人等不少,可在他們彼此之間,卻並無這些干擾。
不知不覺,天色將晚。“你家住在什麽地方?我送你回去吧。”王小十道。
“不用了。 等下會有人來接我的。”姑娘道。
“你哥哥?”
“你怎麽知道?”
“猜的!”王小十早知她有個哥哥,在滁州時他們曾見過。
陳穎兒道:“我哥哥是最疼愛我的人。無論我走到哪裡,他都會找到我的!”說來也巧,遠遠便見一人打馬而來,身後還跟著一隊衛士。“看,我哥哥來了!”
“你去吧!”王小十轉身自反方向而去。
“你做什麽去?”
“我不願意見旁人。”王小十道。
自那日之後,王小十每日都要去潯陽樓走一趟,小坐一陣,憑欄而望。可一連幾日,他卻再也未見到陳穎兒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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