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朱元璋帶人到了驢頭寨。這一行人可謂是風塵仆仆,臉上帶著疲憊卻又興奮之色。
早在朱元璋等人進入山道時,就已經被埋伏在山下的暗哨發現,隨後抄近路先行稟告了王小十。
“命人準備迎接。”
常遇春也在。王小十問其道:“你覺得朱元璋這人如何?”
“很坦誠、很好。”
王小十道:“但這人是個好面子的人。只有給足了他面子,日後你我兄弟才真能夠融合進他的隊伍中。”
“小十,為何你總是先以‘惡’看人?我上次見朱元璋時就覺得他一片赤城,為何你對於投奔義軍總有一絲猶豫呢?”
“人總是會變的,我只不過是怕而已。”王小十隨口敷衍。“好了,我們也出去恭候大駕吧!”
他能怎麽說?難道要告訴常遇春,朱元璋稱帝之後,將除你等少數幾人外全部鏟除殆盡!那樣一來,常遇春非要把自己當做瘋子。
現在王小十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未雨綢繆,為自己,也為常遇春想好一條足以退身的後路。
寨門前,清風徐徐,吹得人衣衫側擺,面上也帶有微紅。這時的天也不是很暖,站久了或許會有些涼意。春日的微寒中,人心處於一種焦急的等待中,直到山路上出現了一排身影。
朱元璋為首在前,余下人等在後,他們各自牽馬而行,仿佛借此來向王小十這位寨主顯示敬畏之心。
“朱大哥!”王小十面上顯露出親熱之態,快步跑了過去,一把攬住朱元璋的肩頭。“上次一別已經數月,朱大哥可好?”
朱元璋道:“小十兄弟,你躲在這安樂窩裡,哪裡曉得我的苦楚。如今大哥可是無兵無卒,窮光蛋一個了!哈哈……”
王小十道:“大哥說哪裡話?有我王小十在,哪裡容的到朱大哥落魄。實不相瞞,我有意跟隨大哥成就一番大事,日後這驢頭寨的弟兄,全憑大哥差遣!”既然要投奔朱元璋,那麽就一定要盡快的放權,以減低朱元璋的猜疑。
自今日見面之後,王小十就見朱元璋的眼裡似乎多了一層遮擋,遮擋住了他眼底原本的真誠,讓人越發的模糊。所謂: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改變絕不會是無端端發生!王小十猜想,可能是與郭子興的分道揚鑣,徹底改變了朱元璋原本的價值觀。
聽罷王小十的話,朱元璋心底沒來由的你真大慰。面上不露聲色的將身後一人拉過。
“小十,我來跟你介紹一下,這位叫徐達,日後你們多親近親近。”
王小十早就想見識一下這位名將。兩人一拱手,算是見過了禮。
徐達倒是長著一副大身板,可神態動作卻顯出幾分儒雅之氣。
朱元璋將身後的人一一介紹過。“這是吳良、這位是花雲、這是耿君用、華雲龍……”一行人一一打過招呼,王小十也將常遇春介紹給眾人,而後帶領著朱元璋等人一道進入山寨。
此時天近正午,廳上已經為朱元璋等人擺下了酒宴,王小十、常遇春以及寨子裡薑奉等五位百夫長做陪。
酒宴就該有酒宴的樣子,席間一種大老爺們兒開懷暢飲,不時說幾句葷話助興,卻誰也沒有提接下來的正事,好像大家都忘了一般。
這一喝直喝到深夜,王小十的酒量自然是無法相陪,便趁著六七分酒意時陪著朱元璋聊天,看著眾人吹牛。
“這酒席一時間只怕還停不下呢。”朱元璋突然道。
“是啊。”王小十隨口的附和。
“夜色正好,我們出去走走?”
王小十當然願意。
也沒驚動旁人,兩個人便出了大廳。剛一出門,晚間的涼氣吹過面龐,酒意也清醒了許多。
誰也沒有說話,就在營地之中閑逛。這個時候,王小十發現朱元璋的身上已經開始有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勢,使其不自覺的退後了半步。
“小十兄弟,你是否覺得委屈?”朱元璋突然問道。
“沒有。”
“你懂我說的什麽?”
“懂!”
兩個人又不說話。夜色下,月色光華暗淡,反倒是星辰熠熠生輝,大有喧賓奪主之勢。
“繁星點點,卻可奪下皓月的光輝,也是奇事。”
王小十道:“若是太陽出來,誰又會在乎這點光亮?”
朱元璋道:“今日得小十兄弟相助,日後雖前路未知,可但有我一口氣在,就絕不負你。”
“多謝大帥!”王小十撩袍就要下拜,卻又被朱元璋攔住。“你我是兄弟,怎麽還講這些虛禮?”
王小十道:“從我第一眼見到大哥起,就覺得你不是普通人,身帶帝王之相。或早或晚,這一拜還是要的。”
“那就到時再說!”朱元璋心裡泛起了嘀咕。王小十說他帶帝王之相,這話雖有吹捧的意思,卻是與周德興所言不謀而合。“難道說,老天爺真的讓我朱元璋來救民出水火?”
愣了愣神,朱元璋回過頭來問道:“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做?”
“還是大哥做主吧!”
朱元璋道:“你我兄弟如今已是一體。而且,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定了定心神,王小十道:“如今擺在面前的有幾件急切事。”朱元璋在聽。“第一件就是擴充人手。山上雖有能戰的青壯過千人,卻缺乏對陣經驗,若面對元軍必然吃虧。然後,還要找個落腳之處。山上還有許多老弱婦孺,他們可沒辦法隨軍征討。而且,山寨已經無法滿足接下來征兵的需求了。”
“還有,隨大哥而來的這些人,應該盡快安排些事物,讓他們和山寨中的兄弟早些熟悉起來,日後行動也好相互之間多多配合。”
“就這些?”朱元璋笑道。
“暫時就想到這麽多。”
“哈哈……好一個王小十,果然是一心為公,絕無偏私啊!”朱元璋大笑,同時也在心裡徹底的接受了王小十。他能夠主動提出讓朱元璋的人接手山寨事物,就是為了讓其進一步的安心。
“你沒事了,我卻是還有一件事要支會你一聲。”
“大哥請說。”
朱元璋道:“小十兄弟可是有一個相好的女子?”
一句話問的王小十愣了半晌。“沒有啊!”
“有一個叫小羽的丫頭……”
“小羽?她還活著?大哥見過她?”
朱元璋這時又變的如同兩人初見時的那樣,眼神裡不做絲毫防備。“還說不是你相好的,瞧你緊張的樣子。”
王小十道:“我和她的確是相熟,不過的確不像是大哥說的那樣。她現在在哪?”
“和我夫人一起留在了濠州城。我們一路疾馳而來,實在不方便帶著女眷。等有機會,你去將那丫頭接來吧。”
“還是等安定下來再說吧。”
兩人接著都是閑聊,不知不覺已經在寨子裡繞行了一周,又回到了大廳處。
廳上,有一桌酒菜都已經打翻,凳子更是橫七豎八的躺著。原本數十人,此時只有三人尚在清醒之中。常遇春和花雲瞪著眼睛,臉色漲的通紅。而徐達則是看著兩人,眉宇間帶著笑意。
兩人之間仿佛都有一點火氣,誰也不肯退卻半點。
見狀,王小十忙問道:“常大哥怎麽回事?”如今兩方人剛剛並歸一處,他可不想兩方之間因為些小事而生出芥蒂。
朱元璋也是喝道:“花雲,你搞的什麽鬼?”
突然,兩人又似一口氣松下,各自開懷的大笑。
徐達站起身,為兩人解釋。原來酒席間這一幫漢子們閑得無聊,就說要玩些遊戲。而一幫粗人酒宴上的遊戲自然不比讀書人那般的文雅,一來二去竟在廳上摔起跤來。
廳上地方也大,借著酒興,就連一代儒將的徐達也摻和到了其中。 結果常遇春勇武過人,誰也不是對手。花雲年輕氣盛,連連不服輸之下,竟是非要和常遇春比游泳。
山上沒有合適的地方,最終兩人決定以閉氣的長短來決定勝負。如此,就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朱元璋和王小十都松了一口氣。既然是個遊戲,大家哈哈一笑就好,誰也不會記在心上。“今日都喝醉了,把他們都各自安頓回去吧。”
王小十吩咐人將這些“醉鬼”一一抬回了房間。就連花雲都是被人抬回去的。倒是常遇春和徐達兩人,腳下雖也有些發飄,可意識倒還清醒。
“小十兄弟……”常遇春滿臉、滿身都是酒氣。
“有什麽話明天再說,我先扶你回去睡覺啊!”他們兩人離開,此處就只剩下了朱元璋和徐達。
“大帥,這常遇春的確不是尋常人。我們這一行中若按單打獨鬥沒一人是他對手。只不過,這人空有武藝,卻不懂得戰陣之法。至於其他人,都不足為慮。”原來徐達並沒有醉。或許他真的醉了,但心卻是醒的。“我建議大帥取而代之,總好過寄人籬下。”
朱元璋道:“不必,我已與小十談過了。”
徐達道:“盡管如此,可山上的人必然是心向於他。此刻還好,若等到大業將成,此事被人翻出,豈非都會說大帥所掙得的一切,都是他王小十贈予的,與大帥名聲不利啊!我認為,與其留下這個後患,倒不如……”
頓了頓,徐達又道:“雖然此時顯得有些小人狀態,可成大事者不可有婦人之仁,還請大帥早做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