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看來,這年輕的水匪尚且留有幾分人性。或許,他也是走投無路,這才不得已委身於賊。
人活一世,誰人無有丁點可惡之處?只要基本的人性未泯,便足以稱之為人。
這不是歷代聖賢留在書上的警示,不過是王小十內心評斷善惡的觀點而已。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衡量善惡、是非。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老丈叩頭相謝,竟口稱一個水匪為“大人”。
而後,這年輕人又看向了王小十。而老丈卻道:“這是我本家的一個子侄,寄宿在我家中,身上也沒有貴重的銀錢,大人也請網開一面吧!”
這年輕人點點頭。他總覺得王小十身上有一種不尋常的氣質。也是太過尋常的氣質。那種處變不驚,中氣十足之感。能在水匪洗劫村鎮,人人自危之際流露出這種從容如常的氣質,豈非便是天下間最不尋常之舉?
這年輕人不過又看了王小十一眼,便出門去了。有了老漢這裡搜來的半疊寶鈔,他的任務便完成了。
“哎!”老丈是何等的肉痛啊。“那是給孩子娶媳婦的錢,就這麽被他拿去了一半!”卻也是聊勝於無。可若要為兒子娶親,只怕又要這父子二人辛勞數年的時間了。
王小十道:“您別怕,這錢日後我會還給您的。”可他現在身無分文,話說出口也難令老丈信服。
老丈只顧哭喪著臉道:“哎!彭將軍他們駐守在山上,怎麽現在還沒來呀!”
村子裡送信的人已經到了山上,到了軍營,也說明了來意。
“全營集合,整軍出發!”彭將軍道。
“將軍,萬萬不可啊。”而其身邊的親信副將卻是道:“將軍,都督曾有言在先,若無將令,不可私自出兵。”
彭將軍道:“水匪都已經上了岸,老百姓遭了難,我們不能這麽看著。”
“將軍!你這是違抗將令,是要遭受軍法處置的。而且這趙都督與胡相國關系密切,要是在朝廷上奏你一言,只怕您也要遭受軍法從事啊!”
“管不了那麽多了!”彭將軍是烈性之人,王小十今日見他時便已經覺察出來。
副將道:“將軍,我這裡有了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知道行不行。”
“都什麽時候了,有話就早些說。”
“不如這樣。將軍抽調一隊的心腹軍士,由末將親自帶隊,扮作是老百姓的模樣,將這些水匪擊退。如此一來,可解百姓之危,若落在大都督耳中,您就抵死不認,堅稱是附近百姓,自覺組建的民兵將水匪擊退。如此方能不落人口實。”
“這……”彭將軍道:“好吧!真是氣死我了!當年在徐帥麾下,征戰殺伐,是何等的豪氣,如今連出兵維護地方,都要受這個什麽鳥都督的氣。真是窩囊啊!”
副將勸道:“將軍,此一時、彼一時。而今是胡相當政,而趙都督又是其親信,你我縱然是徐帥的老部下,卻也不好無視他這個大都督啊。”
“行了,你快些去準備吧。務必將水匪擊退,保百姓平安。”
“是!”其副將帶人離開。而這位彭將軍在營帳中,這才叫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的心都是亂的。為水匪上岸之事而亂,也因突然冒出的王小十而亂。
他原本是徐達帳前之人,是徐達的親衛,所以他曾見過王小十。但卻並未與王小十打過交道,所以不過是遠遠的見過,在戰場上亂哄哄的見過了王小十一面。他才認不得這王小十是真是假。
而且,算起來那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王小十的模樣,在其腦中越發模糊。但他隻記得,王將軍是一個地道的美男子,而且是一個光頭的美男子,面若冠玉的美男子。
他越想,越覺得事關者大。雖然他並不覺得那人就是王小十本人,卻同樣關系重大。因為這麽多年,陛下就從未停止過對於王將軍的尋找。
想到這,彭將軍道:“來人!”那副將聞聲又進到了帥帳之中。
只見,剛剛還忙著發兵救助百姓的彭將軍,此刻卻是在奮筆疾書。不過片刻的功夫,兩封書信分別被放入信封之中,加火漆封印。一切都是彭將軍親自動手完成。
“你去派人,將這兩封信送往京城。一封,上呈五軍都督府。另一封,要派親信之人,送往徐帥府中。”
明時,全國個地兵馬歸於徐軍都督府統轄,由兵部調派。各地將領呈報的軍情,也必須經由五軍都督府交歸兵部。而兵部若無權處置,需當上呈中書省,由中書省左丞相定奪。若再不定,才要交由皇帝親自處置。
而彭將軍這信上寫的,卻是關於王小十的事,關系太大。如今朝廷裡胡相爺掌權,他為怕胡相將這消息壓下,所以才特地另書一封送往徐達手上。其目的,無非是要皇帝知道這件事。
經由徐達口中告訴給陛下,當更為穩妥,更加能夠令陛下相信這裡面的真實性。
“記住,一定要派穩妥之人,將這信面呈徐帥面前。你去安排這件事,由我親自帶人去迎擊水匪。”
“將軍……”
“要不是我身邊離不開你,我真想讓你親自將這信交到徐帥手中!”如此,他該明白了這信的重要性。
而今,徐達已經是國公之位,世人誰見了都要叫一聲“國公爺”。倒是這些軍中的將領,都始終以徐帥相稱,十數年不曾變過。
彭將軍這裡,換過了百姓的衣服,佩戴著腰刀,便已經出了營,下了山。而另一邊,官府那邊,也得到了消息。
當地官府聽說水匪大舉蹬岸,無視朝廷,為官的也不敢動怠慢,層層上報,一直將這消息報告給了州府官員,也報告給了那位趙都督。
而他卻仍在穩坐釣魚台,不發一兵一卒。當地州府官員對此深有微詞,卻也不敢多言。畢竟,這趙都督背後所涉及到的人,可是胡相。
就這樣,水匪上岸的事情被耽擱了下來。當水匪在百姓之中肆虐的時候,那位足以救民於水火的趙都督,卻正摟著姑娘如玉的身子在放縱馳騁。
…………
水匪中有如那年輕人般的心存仁慈之輩,當然也就會有那些貪婪暴戾之徒。就如人世間總會有好人、壞人一樣。
看著擺放在村子當中的數口木箱,看著裡面堆放的錢財、糧食,這人便是一皺眉。“怎麽才這麽點?老子上岸一趟,就弄這麽點東西回去?這不是讓另外幾個家夥笑話嗎!”
這一次,他們是分數路而行,分別洗劫岸上的村莊。他們將這當做是一場“生意”。賺的多的,自然揚眉吐氣。而賺的少的,自然就會覺得面上無光。
“凌都統,這已經不少了。這裡是一處小村子,本就不是很富裕。”
“我問你了嗎?”被稱作凌都統的人一瞪眼,使得那個小夥子一陣心虛。水匪中唯一存有幾分善念的小夥子。“你去,將這村子裡的男女老少集中到一處。快!”
小夥子不知道凌都統做什麽,卻不敢違抗。就這樣,百姓們被集中到了村子當中,這凌都統的眼前。當然,王小十也在。
感受到老丈身子一震的哆嗦,王小十安慰道:“別怕。”
“都聽著!大爺今日上岸,一心隻為求財。可你們看看!在你們面前的,就是你們所有的財物。就這些東西,你們讓我如何交差!”
地保顫顫巍巍的近前道:“這位大人,我們村子裡就只有這些了。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
“放了你們?好啊!”他答應的竟是很痛快。“去,將這村中年輕貌美的女子,無論是在家的小姑娘,還是嫁人的小媳婦都給我綁起來,帶回湖上去!”
“哈哈……”周圍是笑,水匪們張狂的笑聲。而唯一沒有笑的,卻是那個年輕人。 始終低著頭的年輕人,唯一存有一分人性的年輕人。
王小十緊握著雙拳,恨不得將他的臉打塌,讓他再也笑不出來。
可就見著,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婦被單獨拉了出來。她們臉上有懼怕、有惶恐,眼中有死一般的灰蒙。可就是無人想到要反抗!
王小十在這一刻懂了。若她們反抗,隨之而來的,只會是更大的殺戮。水匪在盛怒之下會殺人,會殺光村中所有的人。
今日若非王小十看到這一幕,他哪裡會看到尋常百姓的悲哀。
“好了!弟兄們,將這些東西都弄上船,將這些漂亮的姑娘們都請回去!”
看到他張狂的樣子,王小十氣的拳頭隻抖。
而在其身邊,老丈的另一側,同樣一個年輕人氣的身子顫抖。“住手!”男子終於忍不住了。或許從開口的這一刻,他才真的長大成為了一個男人。“把阿英放開!”阿英是她,他的青梅竹馬。老漢攢足了錢,今年他們就能夠在一起。同在一個屋簷下,同臥一張竹席。
“別犯傻!”老漢拉著他的兒子,卻並沒拉住,讓他一步躥出了人堆。連帶著,王小十也跟著擠到了最前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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