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老爺是江寧大商,而商人向來重信守契,所以這種抉擇對於他而言,從來不是什麽難事。
“一切按規則辦事。”他很快就給到了自己的意見。
管事有了底,高聲公布結果:“今晚既然是比試,自然按規則辦事,這位陳公子所言有理,規則之中既然無此說明,自然不得成為駁回依據。所以,此次孫府七夕花燈試的頭名,便是這位陳公子!”
他逐一頒發獎品,頭彩金鴛鴦自然被陳利捧走,柳笑儂得了銀如意,曹玄卿只有一個鏤花毽球。
陳利那張大黑臉一笑,露出兩排牙齒,像是給黑人牙膏做代言:“承讓承讓~~”他一一跟同場競技的對手們致意,柳笑儂也賣了個乖:“真是不好意思了曹兄,在下小勝一場。”
曹玄卿冷哼一聲,本來對於柳笑儂給醉流連站台,就十分不悅,如今看他跟陳利又走這麽近,更是話不投機:“柳兄交友廣泛,在下遠不及矣,希望過會兒的文會上,你們還能笑得出來。”
陳利屁顛屁顛把金鴛鴦給纓紅送去,自然討得了幾句“甜言蜜語”,不過他發現纓紅的目光時不時的停留在別處,他順著視線看過去,那頭曹玄卿正想把鏤花毽球送給青衫女郎,陳利稍一思量,便明白了女兒家的心思,他拿起金鴛鴦跑了過去。
“小二,你幹什麽去?”纓紅有些不明所以。
只見那個被燒成破爛的男人,正和對面在交涉什麽,他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金鴛鴦,又指了指對面的鏤花毽球,努力在做溝通,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可全然沒有剛才的盛氣凌人。那位江寧才子哈哈大笑,聲音有些大,甚至連這頭都聽到了。
“你想要這個毽球是吧?可以啊,那你去撿啊~~”他嬉笑著把東西丟了出去,只見那毽球在夜幕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最後不知掉進了哪家的後院。
陳利沒跟他糾纏,趕緊追著軌跡一路找到了那家後院,他推不開門,乾脆翻牆進去,可剛剛落到院子裡,就看見一群女妓在祭拜月老,口裡念念有詞:“希望月老做媒,讓小女子們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她們看去姿色平平,不少已過青春年華,但見陳利從天而降,可把她們高興壞了:“難道真是月老做媒,天賜良緣?”
看他們如狼似虎的眼神,陳利嚇得舌頭都打結了:“各、各各位好姐姐,我、我只是來撿個球而已,不好意思,打攪了~~”他拉開門趕緊溜,結果走不出幾步,就被這群女妓團團圍住。
“戚香院可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這可是天公恩賜,月老做媒,豈能容你胡來!”
我擦~~平常怎麽沒見我這麽吃香。陳利暗叫不妙,嚷著要走,但左三層、右三層的人肉囚牢,讓他動彈不得。如果對面是男的也就罷了,可偏偏是一群女人,讓他有力都不好使,隻覺得耳朵邊嗡嗡作響,一個頭兩個大。
“住手!”
一聲厲喝,讓這群女妓們松開了手,只見對面一個紅衣少女,把陳利從脂粉堆裡拉了出來。
女妓們插著腰質問道:“你是誰?這可是月老賜給我們的相公!”
纓紅看著她們道:“他是我男人,誰都不許碰。”
她隨手撒了一把粉末出去,女妓們臉上中招,嚇的叫了起來:“什麽東西這麽癢啊~~”
“這是過敏粉,趕緊回去拿水洗,不然半月接不了客。”
女妓們一聽,這還了得,
趕緊溜回去找清水了。 終於得救了。
陳利大喘著粗氣,一副劫後余生的慶幸感:“小包,你剛才很威哦,以後出門你都給我當保鏢吧~~”他說著玩笑話,把撿來毽球遞給她,“怎麽樣,我這眼力勁兒不錯吧。”
纓紅接過來鏤花毽球,毽球紅紅綠綠的繡著綢帶,外面鏤空,裡面系著銅鈴,晃起來叮當響,很是精致。纓紅輕輕的摸著,半晌沒說話。
陳利見她看的入神,趕緊邀功道:“是不是很感動?要不把解藥提前預支給我?”
纓紅抬起眼看他,目光從他那一身破爛的行頭,定格到那張焦黑的臉上,略有踟躕的說道:“其實……我剛才只是在看那位姑娘長得漂亮而已。”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兩人最後都是笑了起來,在巷道裡踢起了毽球,一個拋,一個接,從巷頭鬧到巷尾,“你會不會踢啊~~”、“我鐵血真漢子,哪學這個,有本事咱們比蹴鞠!”、“比就比,不許放水~~”、“喂,你手球誒!”
這一幕,正巧被遠處煙雨遙的幾人看在眼裡,曹玄卿冷哼一聲:“無聊的玩意兒,也就這些市井之徒玩得開心。”
同行的士子搖頭道:“平民百姓也就這些玩意兒,跟他們談論詩詞歌賦,怕不是對牛彈琴。”兩人哈哈大笑,覺得不值一提,心下暢快許多。
青衫女郎遠遠的看著,緊抿著嘴,想起剛才陳利煙熏火燎的闖關,又見此刻這對小夫妻嬉鬧街頭,忽然有一些莫名的熱意,在心底徐徐滾沸起來。漫天的燈籠,交織的男女,郎情妾意的每一個定格,都在市井的煙火裡如花綻放。
似乎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但似乎一切又與自己無關。
她沉默了一陣兒,等身邊投來疑惑的目光,才張了張嘴:“走吧,文會就要開始了。”
……
……
中城瓦肆,縛彩牌樓,丈高的主會場露台,結彩環燈,流光溢彩。四角香爐,嫋嫋生煙,如雲霧彌漫舞台,仿如仙境深處,美不勝收。歌舞百戲,於露台演繹迎賓,琴聲鼓樂,鱗鱗相切十余裡。會場裡人頭攢動,百姓結伴湧入。兩邊紅羅彩棚,富賈名流、大家士子次第入席。沿街酒樓茶館,人聲鼎沸,二樓掛出長長的幡子。
西邊寫道:醉憶流連三朵金花,獨步江寧輕取行首。
東邊就寫:江山垂首細嗅凌薇,豔壓群芳獨秀一枝。
東西旗幡,遮天蔽日。外場文娛漸漸偃旗息鼓,整座城市的話題和焦點,逐漸回到中城牌樓之下。
陳利和纓紅隨著大流進入會場,見身邊男女談論文試輸贏,販夫走卒叫賣水凌薇的團扇,夜宵攤、首飾鋪、雜耍武夫、遊方道士,三教九流,濟濟一堂,吆喝、叫賣、歡呼、喝彩,市井百態,鹹烹一夜。
陳利之前還沒什麽感覺,但如今身臨其境,終於感受到了這場文會盛事,對於整座城市的影響。他們穿過人群,按照之前約定的地點,到西面“醉流連主場陣營”酒樓,找柳笑儂他們會合,剛上至二樓,就聽到有人喊他。
“小二!這邊這邊!你們剛去哪兒了?半天找不見人。”靠窗的角落,柳笑儂朝他倆招手,旁邊坐著白璟、高鴻漸以及燕伍班的師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