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道觀,築於江寧城郊棲霞山上,方圓十裡,鬱鬱蔥蔥,鳥語空靈。
快馬加鞭的陳利三人,在日頭落山前,趕到棲霞道觀治所之地,他們沿山道一路拾級上來,遠遠的,望見一座青瓦黛牆的清修道觀,矗於綠蔭深處,門前三人高的石牌樓上,“棲霞觀”三個大字,鎏金醒目。
陳利到這裡喊了個停,讓高鴻漸幫忙“補個妝”,不然這副鬼德行,怕不是連人家的門檻都進不去。他們找了個陰涼處,火速把妝補齊。
“我說和尚……”陳利嘴上又開始閑不住,“你說你這麽好的身體條件,膀大腰圓,臉上帶疤,天生就是做大哥的命,哪怕不行雞鳴狗盜之事,你去從軍入伍,也比做這讀書人來的強。老話不說得好,寧為百夫長,勝做一書生嘛。”
柳笑儂熱的旁邊扇扇子,這家夥倒還有心情聊這些沒用的。
不過高鴻漸還真回答了這個問題:“計較一兵一將,一城一池,莽夫所為,我所志願,興格物之學,強一國之兵。如今新帝即位,朝綱不穩,天災橫行,危機四伏,更有北遼犯境,強逼贖城忍辱負重,我等大齊子民,若有圖強之志,當盡展所學,上效社稷,下恤黎民,陳兄遇事機敏,才學靈通,當用之正途,勤勉向上,莫要荒廢待業,貽誤終身。”
“……”我也就隨便說說罷了,陳利趕緊翻過這一頁,收拾利索後,三人以香客身份進入道觀。
與外面的清淨雅修不同,道觀之內,歇山大殿,氣勢雄渾,三清天尊、四禦天帝,香火鼎盛,肅穆莊嚴。大殿內老道長敲著木魚,十幾個小道士打坐念經,有虔誠香客進殿上香,口念焚香咒,進進出出,秩序井然。
讓陳利意外的是,這種偏僻道觀,除了富家大戶和官家千金外,竟然連讀書人也來湊熱鬧。一個個羽扇綸巾,風流倜儻,不過在三清像前,倒是收束了往日的放浪,畢恭畢敬的獻上一炷香。其中不乏有柳笑儂相識的州學才俊,上來寒暄。
“柳兄怎麽也來棲霞觀進香?”他們見著柳笑儂頗感意外。
“我陪兩位好友前來祈願,希望今屆秋闈大家都能有個好結果。”
“可惜啊,柳兄不能赴試,不然我等庸碌之人自不作三甲之想。”
“子平兄說笑了,論科場應試,幾位可都是身經百戰,柳某可是萬萬不及。”
柳笑儂跟他們說的有來有回,陳利好奇的問高鴻漸:“江寧的讀書人都這麽迷信?不惜山路的上來進香,怎麽不見平時案頭苦讀。”
高鴻漸給他解釋道:“這棲霞觀歷年進香士子中,不乏州試中舉者,他們買個彩頭,圖個心安,也是人之常情。”
“這麽神?那你要不也上一炷?”
“科舉於我並非人生重事。”
“……”陳利被懟的又氣又笑,“就喜歡你這種有實力,還特能裝逼的。”
這時,大殿內一陣騷動,香客們紛紛湧到前面去,剛還跟柳笑儂聊得火熱的士子們,一股腦兒的湧了上去,黑壓壓的,人頭攢動,時不時有人在喊著玉鼎真人。
陳利望過去,見一長袍老道在人群裡頷首回應,他頭戴純陽巾,手持拂塵子,鬢角泛白,精神矍鑠,看去五旬年歲,確有幾分仙風道骨。
目標人物出現,三人不再插科打諢,馬上開始合計,分工行事。
柳笑儂悄聲道:“和尚,聽說這玉鼎真人喜歡玄談,你精通老莊,設法跟他聊上話,盡量穩住他,
我和小二深入道觀查探虛實。” 棲霞道觀,前殿後院,宅落相間,次第分明。陳利和柳笑儂取小門進,深入道士作息的後院群落,因為不諳地形,乾脆叫住幾個道士問路,謊稱跟真人約了玄談在丹房,騙取玉鼎真人的住處別院,可這七拐八拐,還是走岔到別的地界,被人大聲呵斥出來。
“站住,這裡不能進!”
那道士雖然一身大褂,但是膀大腰圓,凶神惡煞,他指了指門口立著的木牌,上書“工事重地,香客免進”,陳利和柳笑儂怕引來注意,趕緊夾著尾巴遠遠走開。只是臨走時。陳利多瞟了一眼,發現裡面是一座未完工的大殿,但卻不見工人,他越想越奇怪,碰巧院子裡有掃地的道士,假借問路,旁敲側擊起著別院的禁地。
“哦~~兩位居士說的是西院在建的星君寶殿吧。”
“對對對,怎得看都不讓人看?”
“是這樣的,半年前真人要建新殿,怕瓦碎誤傷香客,所以就一直封禁了參觀,就是觀中子弟也不得輕入。”
“可我剛看到,裡面好像也沒什麽人?”
小道士對這事也表現出困惑:“上個月真人突然遣散了造殿的民夫,說他們偷工減料,出工不出力,可這快一個月了, 也沒再招上人來,不知道年前能不能把大殿造出來。”
聽到這裡,陳利和柳笑儂不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確認了這條重要訊息。先前那兩童子說過,袁成罡是半年前被逐出道觀,一月前從道觀偷出藥金,兩者間必定存在某種關聯。只是現在還想不到更多,只能暫且擱置,半問半找的,他們終於摸到了玉鼎真人的煉丹房——思過院。
“這名字取得跟戒律院似的,那老道也不知做給誰看。”
“這時候你還關注這個。”柳笑儂趕緊拉他進去。
這處單獨的小別院,四面山牆,花卉竹林,蟲聲鳥鳴。今天外殿香客眾多,抽調了內院人手,所以眼下這邊基本沒什麽人員走動。
“阿笑,你幫我放風,我進去看看。”
“為什麽每次都是我放風?”
“那你來。”
“算了,這種事還是你擅長。”
陳利貓著腰趕緊摸進去,還好沒鎖門。他進去一看,果然是道士風格,迎面就是一尊半人高的大丹爐,此時還有熱氣冒出來。裡面書案、琴案、供像,最醒目的就是一大排的書架,上面堆滿了經書和盆栽。
他在裡面翻找線索,外面放風的柳笑儂,倚著別院的門洞,使勁兒的搖著紙扇,倒不是天熱,而是心急如焚。他以前可沒乾過這勾當,現在覺得一盞茶的時間,都是度日如年。據說科考也是這般感覺,就當是提前預演吧,他如此安慰自己。
就這時,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個灑掃的小道士:“這位居士,您在這兒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