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麥卡倫。”
“一杯蘇打水,謝謝。”
“現在還不讓端木回來,沒有關系嗎?”
陸銘向桌子對面的年輕人問道。
“明天不是還要去七賢小區嗎,現在還在酒吧裡喝酒沒有關系嗎?”
“反正又隻喝一杯。”
陸銘輕輕抿了一口麥卡倫,此時對面的年輕人依舊是涼,陸銘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涼。
對於端木涼這個身體,“涼”似乎佔據了更多主動權的樣子。
“你似乎很興奮啊。”涼喝了一口他點的蘇打水,揚起眉毛,同樣饒有興趣的看著陸銘。
“我們一樣的。”涼接著道。
“我們不一樣。”陸銘冷冷的回復了一句。
盡管涼的身上有很多引起他興趣的地方,但事實上,陸銘並不想和涼這個人格有過多接觸。
聽見陸銘這樣回復,涼只是冷哼了一聲。
陸銘和涼兩人去得是一家西班牙人開的清吧。由於今天是周二,酒吧顧客原本就很少,加上時間已經比較晚了的緣故算上陸銘他們這一桌,整個酒吧這會僅僅只有三桌顧客。
駐唱這會已經把樂器收回到了箱子裡,在吧台喝起了酒。酒吧音響放著的背景音樂是挪威歌手Kjartan的《Then Silence》,陸銘知道,通常老板放到這首歌就意味著他想打烊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曾察覺的小習慣,這些小習慣是潛意識經過反覆推敲後呈現出的具象表現。就像有些人發言之前總會不自覺咳嗽一聲,或者像是有人在和每一個新認識的對象初次見面時總會穿著一雙特定的鞋子一樣。
一種不為人知的儀式感。
仔細觀察便可以得到規律,這些規律看似沒有意義,但卻反映著許許多多緊貼在你生命,或是性格之上的標簽。
就比如,這家酒吧盡管一直以來生意都非常不錯,但老板內心深處對眼下的生活卻並沒有產生多大的滿足感,對於結束這一天他有著很強的渴望。
《Then Silence》這首歌帶給陸銘的景象是一棟隱於光中的房子。光是一種聖光,那棟房子則是每個人最終的歸宿。
陸銘搖了搖頭,試圖擺脫這些毫無征兆自己湧上來的思考。事件解決過後來這家酒吧喝上一口酒是陸銘入駐七號房之後養成的習慣。
說起來陸銘其實並不是多麽喜歡喝酒,但是比起酒來,每起事件中的掙扎,黑暗,那一條條將事件主人靈魂緊緊纏繞的鎖鏈更會讓陸銘產生一種由衷的厭惡。
酒精沒有辦法麻痹陸銘,陸銘也不習慣讓自己的大腦藉由酒精處於一種麻痹狀態。不多不少,一杯酒的量,卻足以讓陸銘稍稍平複心緒。
酒從來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它卻能給很多問題創造出解決時間。
杯子中的冰塊已經融成了酒裡的水,剩下了一個底,喝完這些陸銘就準備離開了。
剛準備拿起杯子準備把酒喝完,原本在擦拭櫃台的老板這時來到了陸銘的桌邊,手裡拿著一杯酒,示意陸銘,似乎在問歡不歡迎自己坐下來。
“請。”
陸銘雖然不會西班牙語,但是他的英語卻是很好,用英語正常聊天不是一件困難事。
“好久沒過來了,陸。”
這個西班牙老板叫做馬克,30多歲,中長卷發,高窄長鼻,深色瞳孔眼窩深邃,長相有著顯著的地中海特色。
從陸銘第一次來這喝酒時兩人就結識了。
“是啊馬克,最近比較閑,所以沒過來喝酒。”陸銘笑道。
“這位是?”
馬克問到了同桌的端木涼,陸銘來這喝酒向來都是獨自一人,這次多了一個夥伴老板自然有些好奇。
“他是……”
原本還在猶豫應該怎樣介紹端木涼,但看著對面的端木涼此時五官緊聚在一起喝著蘇打水的樣子,他便知道這會端木已經回來了。
“他叫端木涼,你叫他端木吧。”
“墩木?”
憑借歐洲人的發音很難發出端木的音,馬克說的端木聽起來很像墩木。
陸銘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旁的端木盡管不懂英語但是也聽出來“墩木”是在說他,看見陸銘滿臉笑狀,端木以為老板說了他什麽壞話,不開心問道:
“陸大哥,這老外說我什麽了?”
“他就問你叫什麽,我告訴他你叫端木,沒別的了。”
“哦。”端木情緒不高的回了一句,接著滿臉糾結的看著手中的杯子,似乎在考慮剩下的蘇打水到底是喝還是不喝。
“你們兩個是什麽關系啊?”馬克這時一臉壞笑看向陸銘。
“室友,我又不是gay。”陸銘對馬克的問題有些無奈。
“gay沒什麽不好啊,我有一對朋友前一陣就在西班牙登記了,這很正常的。”
“所以馬克,你和你的朋友一樣也是gay?”陸銘反問道。
“沒有,還是女人比較好。”馬克壞笑道。
“你最近交女朋友了?還是個中國女朋友?”
“神奇的陸,你怎麽又知道了。哇,你總是什麽都能知道,說,你是不是喜歡我,我們不可能的。”陸銘的問題讓馬克一時間有些吃驚,從他認識陸銘起他便總覺得陸銘仿佛什麽事情都知道,但他沒有想到這周剛剛新交沒兩天的女朋友陸銘竟然能夠一眼看出來。
陸銘沒有直接回答馬克的疑問,而是指了指馬克的手機殼。
“你知道上面的字是什麽意思嗎?“
“上面的字?”馬克拿起了手機看了一看,他的純黑手機殼上面赫然寫著八個醒目的白字中文:已有女友,比你漂亮。
“什麽意思啊,陸,還沒有人跟我說過呢。”馬克提問道。
“已有女友,比你漂亮。”陸銘用英語給馬克翻譯了上面的文字。
“不過我感覺你們似乎並不是十分合得來。”
“哇,你怎麽知道的,陸,這件事最近真的讓我十分煩惱。”看到馬克滿臉沮喪的樣子陸銘便能感受到他最近受著什麽樣的煎熬。
“哈哈哈,你看,如果一個男生有女朋友,並且主動買了這個手機殼。這很大層面上說明了平常生活裡他的周圍並沒有多少關系比較親密的女士,他的工作也無需跟特別多符合他擇偶年齡段的女生交往,否則這款手機殼的措辭就太不合適了,這會別人很不舒服,盡管兩個人可能沒有什麽特別的關系。”
陸銘陳述過程中馬克一直不斷地點著頭,等待著陸銘繼續說下去。
“而你的手機殼很明顯,是女朋友送給你的。”
“對,是她送給我的,並且還告訴我必須要用這個。”
“沒錯,是她送給你的。如果單純是這樣,可能只是因為她這個人沒有多少安全感,如果對你工作沒有影響,嗯……或者說對你的私生活沒有影響,那也無所謂。但是這個手機殼應該是,她從她的前男友手裡要回來的。你看,這個手機殼上面有些劃痕。你也說了,你們兩個人這周才在一起的,這個手機殼不可能在一周之內形成這些劃痕,所以這應該是個……二手的。”
陸銘喝了一口杯子中剩下的酒,接著說道。
“為什麽說這個二手手機殼是她從前男友手裡要回來的呢。你想,一個男生,就算這個手機殼是他前女友買給他的,分手的時候有必要還給她嗎?不會的是吧,他不會繼續用著這個手機殼,要麽把它扔掉,要麽放在家裡什麽平常不會看見的地方。所以這個手機殼怎麽又回到了她手裡的呢?只能是她要了回來,並且從磨損程度上面看,應該是她送給前男友不久之後兩個人就分手了。”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你從哪裡看出來我們不合適的呢?”馬克難過的問道。
“你看,雖然剛剛在一起不到一周,但是你的情緒已經被她影響到了,並且是一些負面影響。想一想,一個分手之後管前男友要回一個與她有關的手機殼, 又送給了下任男友,並且還督促下任男友每天都要用這個手機殼,這說明了什麽。
要麽她心裡沒有忘記前男友,希望憑借這個讓她之前的感情做一個延續;要麽就是,這個女人十分偏執,而很大可能毀掉她之前那段感情的原因也是因為她的偏執。”
“唉……那我該考慮一下和她分手了。”聽完這些,馬克陷入了難過的沉思。
“不過,分手之前我一定要問一問她這個手機殼的故事,我要看一看你說得到底對不對。”說到這,馬克眼睛裡好像重新恢復了神采。陸銘笑了笑,攤手道:
“當然,也有可能和你在一起之前她是一個les,是你給她掰回成了異性戀。”
馬克聽陸銘說完這句話滿臉無奈狀攤了攤手。
陸銘知道,憑借他的這幾句話根本不會讓馬克和那個女孩分開,反而,兩個人的感情會因為馬克提出這個疑問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馬克這個人十分重感情,這點陸銘早就看出來了。並且如果可以輕易分開的話,馬克也不會因為她而表現得如此頹廢沮喪。
一口喝完杯中剩下的酒,陸銘歎聲道:
“唉,該回家了,下次再聊吧馬克。”
和馬克道了別,陸銘和端木離開了酒吧。
離開的時候陸銘看見了馬克眼裡燃起了一絲今晚從未有過的神采。
真好。
別人的煩惱可以解決的如此輕易。
那自己呢?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做著治愈別人這件事。
如果有一天自己出現了問題,誰又能救得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