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五十年輪回轉化如夢幻一度托生未有不滅。”山風拂過樹枝,陸銘靜靜坐在樹下的椅子翻動著手中的筆記本。自己打小就不是個喜歡喧鬧的人,或者說在平常生活與人相處中自己往往更願意做一個旁觀者。
瘦削的身材加上白皙的膚色常常會給人一種病秧子的感覺,後來被心理學專業錄取後更是成天窩在學校圖書館鑽研課業知識,很少和別人接觸。
陸銘合上書頁,視線停留在天空中的一片白雲上。來到平安鎮不長不短一周過去了,到了這之後,陸銘每天趁著天亮時在陽光下搬張椅子吹著山風看著書,傍晚或是清晨稍稍有了興致便在附近的村子隨便走走,散步溜彎。不用說很多的話,不用相處很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這樣的生活怎麽都算得上自然的恩賜了。
陸銘最近閑來無事的時候把學校附近的村子基本轉上了一遍,他發現這地方的村民對老師內心裡十分尊敬,見到老師也格外熱情。盡管每家每戶距離上相隔比較遠,但城裡大學生過來平安小學任教的事早就挨家挨戶傳遍了。陸銘在走訪的過程中遇見的每戶村民都會給陸銘遞煙,看茶;陸銘注意到有幾位老人可能沒有抽煙的習慣,請他進門做客時都是特意從櫃子中拿出一包新煙,拆開封,給他遞上去,隨後掏出打火機幫他點燃。盡管陸銘過去從不吸煙,看見老鄉熱情地把煙遞上時陸銘還是會吸上一支。在學校學過的知識告訴他,如果別人真心誠意想要招待他時,如若執意拒絕的話反而會讓人家心生芥蒂。
畢竟陸銘今後的日子都打算在這座山上度過,況且自己未來還要以老師的身份自居,交往間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總歸不太妥當。
第一天遇見的白狗從那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陸銘在走訪中特意留意過那條白狗,這裡的村民每戶都飼養著自家的牲畜,黑山羊,黃牛,雞鴨和豬。每家每戶基本也有著看家護院的狗,甚至還養著貓。但這裡看家護院的狗由於性情生猛多數都是被鐵鏈拴著的,一旦遇到陌生人會凶狠地叫上幾句,直到主人拍拍它們才會息聲作罷。
然而在陸銘這幾天走訪間並沒有發現那隻白狗。
偶爾幾家的狗可能由於性情溫的緣故沒有被鐵鏈拴著。但沒被拴著的狗大多都是懶洋洋躺在院子裡,舒舒服服曬著太陽,來了人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這些沒被拴著的狗中沒有那條白狗,甚至相似的都沒有一條。
不知為何,陸銘對那隻白狗格外在意。
山裡的時間過得很慢。在城市裡一天時間總是一晃就混了過去,在這裡一天卻反而可以做很多事,有時間思考,有時間歇息,有時間讓自己閑下來。
最近可能因為山上晝夜溫差太大還沒有完全適應,陸銘整個一上午都在不停的吸鼻子。
“看症狀像是感冒了。”陸銘自言自語道。
平安小學所在的村子雖然設施簡陋,但離學校不遠處就有一家衛生站。陸銘之前了解到衛生站的值班醫生就是學校門口食雜店的老板娘,平時衛生站沒有人值班的時候去找老板娘開門就可以,看個大病這兒的條件是不太可能,抓個感冒藥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陸銘裝好大門鑰匙,起身去找老板娘開幾盒感冒藥。
“臣妾做不到啊!”癱坐在食雜店玻璃櫃台後的老板娘手中那台老款山寨手機發出巨大的聲音,老板娘正翹著二郎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盯著手機屏幕。
“這部劇還真是火啊……”陸銘害怕嚇到專心看劇的老板娘,輕輕咳嗽了一聲。
老板娘顯然是聽見了陸銘的咳嗽聲,趕緊拿衣領抹了抹眼淚,尷尬道“啊,陸老師,怎個事情啦?”
“好像有點感冒了,想麻煩您給開點感冒藥。”
“要得,要得,等一哈啊。我去拿個鑰匙。”老板娘打開平時收錢的皮包翻找著鑰匙,終於是從一串鑰匙中剔下了一支,“走吧!”老板娘自然地把手機往玻璃櫃上一扣。
“娃兒,下來看店咧。”陸銘聽見樓上哐哐響起了腳步聲,過一會一名光著腳的女孩子從樓梯走了下來。小女孩衝著陸銘眯眼笑了起來,孩子看著應該上五、六年級了。此前陸銘沒見過這個小女孩,但那天門口的小女孩應該不是她。陸銘下意識反應到。
衛生站距離學校約莫500米,一路上老板娘不停問著陸銘關於城裡的事情。“唉,我大閨女明天從縣裡回來了,初中課程緊,陸老師能不能幫她補補課哩,您是大學生,有文化。”
“沒關系啊,讓孩子過來就行,最近我也沒有其他事情。”陸銘回答道。
“那太好了,嘿嘿,謝謝您了。補課費您看著要就行,按您的標準來!”老板娘眉笑眼開,城裡大學生給自己孩子補課在這算是件了不得的事了。
“沒關系,不收錢了。以後還要看您照顧呢。”如果缺錢的話陸銘當初也不會選擇來這任教,能幫得上就幫一把,陸銘心裡這樣想到。
“謝謝,謝謝!孩子回來我就讓她來學校找您!”這是老板娘路上說得最後一句話,像是怕是陸銘過會反悔,一路上老板娘掩蓋不住笑意卻又拚命控制情緒,讓自己表情看上去平常一點,陸銘淡淡笑了笑,看著一路上的風景。
500米很快就走完了,衛生站建在一個小土坡上,白色的建築,一共兩層。應該是政府最近幾年翻修過得,看上去還很新。
走到門口老板娘就自顧自上去開門了,門鎖有點舊,看來最近挺長時間沒人來這裡開過藥。
這時,陸銘猛地回頭一轉。剛剛在門口的時候陸銘清楚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人對於其他人目光是極其敏感的,而陸銘則要比平常人更是敏感許多。
回過頭來,一切稀松平常。
剛剛後面一定有人,這種感覺不會出錯。陸銘額角滴下了幾滴冷汗,那不是平常被人看著的感覺,更像是……當作獵物被捕獵者鎖定的感覺。
“陸老師,進來了。”
“喔,好。”
陸銘神色緊張地盯著衛生站門口,老板娘的話讓他回過神來。
跟著老板娘進入了衛生站裡,眼前衛生站一共兩層高,通往二樓的樓梯在不透光的角落裡,一樓的裝潢一目了然。大廳中央有一張長椅,四周圍繞著四個房間:一間急救室,一間診斷室,一間輸液室,另外一間則是藥房。
老板娘從診斷室拿出溫度計讓陸銘量一下體溫,陸銘怔怔坐在椅子上聽從老板娘的安排。
“大姐,咱們這有沒有一隻白狗,耳朵翹翹地,像隻小白狐狸?”陸銘這時腦子裡都是前些天早晨學校裡的那隻白狗,方才被狩獵者盯上時直覺告訴陸銘應該和那條白狗有關。
“俺們這家家戶戶都養狗,白色的狗多了去哩,老師說的是哪一隻嘞。”老板娘表情有點困惑,是呀,這裡家家戶戶都有狗,一隻白狗又有什麽特別的呢?
37度6,微微有點低燒。老板娘給陸銘從藥房裡抓了3包感冒靈,3包板藍根,加上2片讓自己覺得發熱時才吃的退燒藥,一共6塊錢。這邊可能是由於藥品不多,開藥往往只會開一天的量,當然,藥價也比城裡便宜了不知道多少倍。
估計是老板娘有日子沒來衛生站的緣故,給陸銘開完藥後就先讓他自己回學校了,她也好趁著機會在站上做做班,整理看看藥房裡有沒有其它過期的藥。剛剛在給陸銘拿藥時老板娘發現了櫃子裡的感冒靈已經有幾盒已經過了保質期,這邊藥品都沒有系統報備,排除過不過期全靠人力。
陸銘匆匆離開了衛生站,方才自己在門口瞬間而至的警覺至今仍然揮之不去。幾乎可以確定當時不是出現了錯覺,那是一種瞬間升至頂端的毛骨悚然,每一根汗毛仿佛在那一刻結出了冰霜,好像輕如呼吸的舉動都會惹來禍患一般。陸銘從來都是一個敏感的人,對於任何細微的感受往往都十分在意。
盡管陸銘內心開始泛起疑慮,但這時的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切不尋常隻是一個開始,而隻身來到山區的陸銘將陷入著一個又一個詭象之中,平靜的人生也因此走上了轉折點。
凌晨1點18分,不知是感冒的原因還是白天衛生站經歷的緣故,今晚的陸銘毫無睡意。幾經嘗試入睡無果後陸銘所幸披了件外套離開宿舍,從辦公室搬了張椅子出來準備聽著蟲鳴等待日出。
濃重的夜色中一個男人靠在辦公室門口的椅背上一動不動。
學校的教學樓一共兩層,中間由一道樓梯貫穿。以樓梯為界,左手邊有三間屋子,分別是教室辦公室,兩間學前班教室;右手邊也有三間教室,依次為一年級教室,二年級教室,三年級教室;二樓的分布與一樓大體相同,右手邊是五年級教室與四年級教室;而左邊則是六年級教室與兩間儲物間。
今天從衛生站回學校後陸銘接到了一條來自校長的短信,信息上說3天后學生就會回到學校報到,他在未來的日子即將成3年級班主任兼任2、3年級的語文老師。
離上課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回復了消息也吃完了藥,閑來無事的陸銘想了想,接著去到自己年級的教室,熟悉熟悉這邊的教具――全自動觸屏多媒體。
學校配備的多媒體具備完整的電腦功能。陸銘猜測這些多媒體教具應該是政府最近才給配的。嶄新的屏幕上面幾乎看不見什麽使用痕跡,想來這邊的老師早已習慣了板書,對於新媒體教具的使用還並不是多麽頻繁。陸銘備課過程中準備了很多電子課件,下午試用時課件運行都十分流暢,視頻播放也沒有任何問題,本來準備作為參考的電子課件看來在這也可以順利使用了,這對陸銘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測試過後陸銘就沒有在教室多多逗留,拔出了U盤便悠然走去了食堂,準備動手給自己做一頓像樣晚餐。
此時靠在椅子上的陸銘腦海裡過著幾天后正式上課需要注意的事項。不知道這邊的孩子會不會排斥自己這位城裡來的老師,孩子們容不容易相處,知識水平會不會比城裡落後太多。時間在思考間流逝的飛快,夜越來越深,山裡的夜晚靜謐地能夠輕易分辨周圍蟲鳴聲,忽然,陸銘察覺到周圍聲音有一些不對勁。
“嘟,嘟嘟,嘟嘟嘟……”
一陣嘟嘟聲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在頭頂響起,一聲聲,節奏感很強,在本應隻有蟲鳴聲的夜晚中顯得異常突兀。
“這是什麽聲音?”
莫名的聲音讓陸銘一個激靈清醒萬分。“嘟嘟,嘟嘟嘟嘟嘟。”
“這是……電腦的彈窗聲?”
沒錯,這種聲音像極了程序崩壞的電腦一直彈窗發出的聲音。陸銘大腦瞬間浮現出樓上漆黑的教室電腦屏幕正瘋了似的跳出窗口的樣子。
天呐,大晚上為什麽會冒出這種聲音?汗毛從聽見聲音的一瞬間起就已成片顫栗。聲音的源頭……應該是樓上的六年級教室,可是,六年級教室打自己來這起根本沒有去過啊……
聲音不斷持續著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電腦不會平白無故自己開機,並且又平白無故瘋了一樣彈窗,這種感覺就像……有人在按住鍵盤一樣!
想到這一陣寒意徹頭徹尾將陸銘澆了個遍,像是有人按鍵盤嗎……這個學校……難道不應該隻有他自己嗎?
陸銘幾近僵掉的手顫悠悠從口袋中掏出了一盒煙,點上一根狠狠吸上幾口才稍微冷靜了一點。可能自己因為衛生站的事有些精神過敏了,這個學校現在隻有他自己一個人,這幾乎是可以確定的。電腦也應該隻是之前用過它的老師忘了關機,恰巧今晚出了點故障被自己趕上了。
嗯,沒錯,一定是這樣。
陸銘這樣安慰自己。這樣一想膽子反而開始大了起來。
不然上樓去給它關了吧,放它一直這樣響也不是個事。
想了想陸銘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陸銘悻悻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剛剛一刹那起滿的雞皮疙瘩告訴陸銘還是不去為妙,還沒過去多久的衛生站經歷還是讓他十分在意,再說,陸銘從來就不是一個願意把自己往麻煩裡面推的人。
很顯然這件事目前來說對他算得上是件麻煩事了。
“明天天亮了再去看吧。”陸銘這樣告訴自己,剛剛原本已經漸漸開始趨於平靜的他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