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歎昕的手就像是鐵鉗一般，任由列娜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

　“你放開！”第一次，她的聲音不再平和。

　“你瘋了！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你救不了他們！你不是神明，我們誰都不是神明！他們自己做出的選擇，自然要為這份選擇付出代價！”

　大門緩緩合攏，將縫隙中的最後一絲光線隔離，倉庫中陷入了一片讓人窒息的黑暗，下一刻冰雹敲打般的聲音便打破了這份沉寂。

　每個人都清楚那是什麽，透過高處的雙層玻璃，一隻隻拇指粗細的蝗蟲撞在上面，讓玻璃發出不堪重負的砰砰聲。

　眾人仿佛一下就來到了炮火喧天的戰場，正面對著機槍的無情掃射，連成一片的撞擊聲每一下都像是敲擊在眾人的心頭。

　而曬場上的那幾個人，此刻已經淹沒在了烏雲般的蟲群之中，沒有發出絲毫聲息，就連慘叫都被翅膀震動的聲音吞沒。

　這一刻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從未璀璨過便匆匆凋零，甚至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便被吞沒在死亡的沉寂中。

　列娜無力的跪坐在地，縱使倉庫中充斥著嘈雜的聲音，眾人卻都能分辨出那個壓抑著的抽噎聲。

　面對恐怖的變異生物的襲擊時，她沒有哭，面對緊缺的物資的時候，她沒有哭，面對眾叛親離分道揚鑣的時候，她依然沒有哭。

　可當那些背叛了她的普通人被蝗群吞沒的時候，她卻第一次流下了眼淚，即便如此，為了不讓大家軍心渙散，她還要壓抑住抽噎的聲音。

　林歎昕在黑暗中看著她，想要安慰點什麽，卻終究說不出口，最終沉默下來。

　反到是一直被她照顧的葉琳娜悄然來到了她的身後，用她那有些短小的手臂抱住了列娜。

　黑暗中的兩人是那樣的淒美，宛若是一張傳世的油畫，讓人懷疑時間都為他們凍結。

　林歎昕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悲哀，這便是身為普通人的無力吧！即便有著熾烈的夢想，有著聖人一般的心靈，依然什麽都做不了，現實是如此的殘酷，從不會為了遷就有夢想的人而製造奇跡。

　突然他感到他的手被一隻小手握住，那冰涼細膩的觸感讓他第一時間意識到是誰的手。

　“你發現了嗎?剛剛我們的精力一下消耗了許多！”

　周子怡的聲音很小，為了讓林歎昕聽清，是湊在他的耳邊說出的，呼吸間的氣流讓他的耳朵有些癢，這本應是一件相當曖昧的事情，但他卻完全無暇感受這一刻的溫馨。

　因為他也意識到了精力的消耗，進而意識到精力並不是以時間的流逝而消耗的，而是隨著他們的情緒波動而消耗的。

　他們的情緒波動越劇烈，精力便消耗的越快，而情緒波動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存在的，於是便給了兩人一種精力是隨著時間消耗的錯覺。

　直到剛剛兩人感到了極度的悲哀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精力消耗了許多。

　這就意味著，他們如果想要長久的活下去，就要保持心如止水，不能有任何情緒波動，且不談這有多難，即便他們成功了，這樣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周子怡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麽多，但林歎昕還是將這些猜測告訴了她，至少要讓她知道實情，這才能做出選擇。

　聽到林歎昕的解釋，周子怡反而笑了:

　“那樣不是很好嗎?既然我已經笑夠了，也哭夠了，那還擔心什麽死亡呢?這樣赴死豈不是很浪漫嗎?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林歎昕沉默片刻也笑了。

　“當然願意啦！說的也是呢！哭累了，笑累了，那樣的話也活的夠本了吧！”

　外面蝗蟲依然混亂的撞擊著倉庫，發出嘈雜的砰砰聲，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卻覺得很是安詳，得知了生命的盡頭並沒有讓他們恐懼，帶來更多的反而是釋然。

　兩人就那麽靠在一起，在對方的耳邊講述著自己的秘密，從小到大毫不隱瞞，時不時還會因為對方的糗事而吃吃的笑，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了。

　……

　蟲群的肆虐終究會有結束的一刻，兩個人也不知道聊了多久，隻感覺周圍逐漸清淨起來，這才站起身來，活動著有些酸麻的雙腿朝著外面看去。

　與此同時，疲憊的救援隊成員也紛紛清醒過來，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即使輪到休息的人也很難補充到充足的精力，於是每個人都顯得如此疲憊。

　外界已經安靜下來，幾乎聽不到有蝗蟲活動的聲音了，窗戶上因為太多蝗蟲的撞擊，留下了一層惡心的分泌物，以至於眾人難以通過窗戶觀察外界。

　於是只能冒險打開大門觀測外界的情況，隨著大門的打開，外界的情況重新為眾人所見。

　那樣的景象大概也只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了，滿地的全部都是蝗蟲的屍體，而曬場遠處的荒地上則直接露出了黃色的地面。

　原本鬱鬱蔥蔥的雜草此刻就像是被野火燒過一般，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剩下，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竟然沒有剩下一點活物，這甚至讓救援隊有些擔心難民們是不是也都被蝗蟲啃噬乾淨了。

　列娜有些不甘心的帶著人來到了原本幾口大鍋的位置，期望能有奇跡發生。

　但顯然那是不可能的，鐵鍋已經被撞翻，鍋裡小麥已經不見蹤影，旁邊的地上歪倒著幾個鐵桶，而鐵桶旁邊則是殘破不堪的骨架。

　那些撒了一地的骸骨一看就知道是那幾個人的，因為太過雜亂，以至於很難判斷到底有幾個人葬身在此。

　與此同時，躲在平房中的難民們也陸陸續續的從房屋中出來，每個人都有一種劫後余生的感覺，這次雖然及不上前幾次來的危險，但那鋪天蓋地的蝗蟲卻更能給人一種壓迫感。

　讓眾人都意識到了在天災面前自己究竟有多麽渺小，也讓這些人對末日有了更加清晰的概念，有時候只有真的見證死亡才會理解這世界的殘酷。

　林歎昕看了看地上的骨骸，沒什麽太深的感想，自作孽死了也是活該，但救援隊不同，在那些難民自顧自的尋找逃跑時候遺失的物品的時候，他們卻將那些殘破的骨骸一一分揀，然後悄無聲息的將這些屍骨掩埋。

　或許是列娜覺得，這是他們最後能為死者所做的事情，林歎昕不想評價這種行為，畢竟人已經死了，即便他活著的時候有再大的罪孽也沒必要去追究了。

　這一場蝗災讓眾人的士氣降低到了極點，雖然沒有造成什麽實質上的損失，但卻讓眾人懷疑起到底會不會有救援趕來。

　在他們想來，末世之中，應該不會有人千裡迢迢就為了救他們離開才對，又或者來的人只是帶走了救援隊和糧食，而將他們拋下。

　這種時候，人們總是喜歡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他人，他們卻不會想到，為什麽這些人即使沒有糧食也願意來救他們。

　林歎昕沒有管這些人，而是按著列娜的安排，和周子怡一起負責起清理曬場，蝗蟲走了，但眾人卻依舊要生活下去。

　被蝗蟲堵塞的水井要清理，鐵鍋需要井水衝洗，地面也需要重新整理出一片空地以供眾人休息，柴火也要重新收集，需要乾的事情很多，但難民們卻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慢悠悠的執行列娜的命令，有些甚至乾脆躲起來休息。

　這些人的想法也很簡單，既然有人去幹活了，我們偷懶也沒關系啊！積極乾活的那些人才是傻子。

　這就像是天朝當年的大鍋飯制度，沒有相應的獎懲制度是沒有辦法讓這些難民盡心盡力的。

　林歎昕也懶得管了，自從得知了精力會因為情緒波動而消耗之後，他就不去和這些難民置氣了，他不想把自己寶貴的情緒浪費在這些人的身上。

　而在他們勞作的同時，一個最大的完好的平房中，嚴總正和七個青壯躲在其中，以嚴總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讓他的人去幹這些苦力的。

　八個人此時都是人手一塊脫水肉干，這是嚴總為了籠絡手下而發下來的， 這七個人暗中搶了好幾家拖家帶口的家庭的物資，因此手中掌握著不少高能量的食物。

　為了讓這些人閉嘴以免招來林歎昕的報復，在這個房子的裡屋，正關著一屋子女人和小孩。

　如果這些人敢將被搶劫的事情說出去，嚴總的人就會先殺死他們的家人，甚至還拿這些人的性命作為威脅，指使那些人辦事。

　那幾個死在蟲潮中的人就是因為家人被控制，不得不冒險去收集糧食的，可以說就是嚴總將這些人逼上了絕路。

　而這些，竟然讓林歎昕和救援隊毫不知情，要怪救援隊沒有軍管的同時，也有嚴總確實有手腕的原因，還是那個道理，能在和平年代混的風生水起的人，在這末世也不會太差。

　而此時嚴總正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輕輕撫摸著一枚他胳膊粗細，時刻都散發著微微藍光的金屬環，眼中滿是貪婪的神色……

　【未完待續】我和作者不得不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