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慘狀，比大殿外面更甚。

　　連在回溯之中的顧懷，都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恐怖。

　　只有垂鴻還在淡定地道:“原來這就是三生伏魔印，因為大材小用，所以對這些人來說，是無上的折磨。”

　　秦鈺撫住心口，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一張張痛苦的臉龐裡，就有他所熟悉的昔日同伴。

　　他看過他們風光的臉、愉悅的臉、生氣的臉，唯獨沒有見過他們這樣無法形容的，像是要融化了的臉。

　　這種感覺，很不好。

　　身為同類，而且還是有過交道的同類，怎麽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嚴四更是跪在了一團血糊糊的物體前，那是沒了生息的素姬。

　　嚴四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雙手在素姬的身前蜷著，像是一雙枯木，身體抖落地像隨時要散掉一樣，仿佛他也是這大殿中，正受著磨難的一員。

　　親眼看著心愛的師傅變成了這副模樣，嚴四已經如在烈火中灼燒，腦中空白一片，再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

　　顧懷的腳步動了動，最終沒有走過去安慰。

　　這種事情，他安慰不了，嚴四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他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素姬說的機緣，到底是什麽?

　　而以另外一種方式繼續存在，又會是什麽呢?

　　眼前已經只剩下了一片血紅，鋪天蓋地的血紅。

　　如果不是他們從頭看到尾，恐怕會以為自己進入了什麽怪物的血液裡。

　　“你們看！”羽儀突然指了個方向。

　　離著素姬的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點，然後殿內所有的血糊都慢慢向那個點靠攏。

　　靠攏之後，它們就仿佛鑽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樣，迅速消失。

　　嚴四眼睜睜地看著素姬變成了一片血糊，然後再看著那片血糊被吸入那個點內的另一個世界。

　　他再也忍不住，想要追隨過去，秦鈺和顧懷同時上前，按住了激動的嚴四。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嚴四紅著眼，宛如一頭絕望的狼在作著最後的嘶吼，無力的嘶吼，無用的掙扎。

　　他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師傅就這樣沒了。

　　師傅真的會沒了。

　　他曾經也想過這個可能，但當親自證實的一刻，那種感覺完全不同。

　　他突然有點後悔，他如果不來追逐真相，該有多好。

　　顧懷和秦鈺看著嚴四放松下來，然後完全癱在了地上，宛如一團爛泥，也像是素姬那樣的血糊。

　　兩人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卻什麽都沒有說。

　　這個時候，當著嚴四這個當事人的面，什麽安慰的言語都顯地蒼白無力。

　　殿內的血海洶湧一片，紛紛匯向那個奇異的點。

　　漸漸地，垂鴻等人的腳下，血糊不在，已經潔淨一片，仿佛剛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直到所有的血糊都消失那一刻，那個奇異的點猛然綻放出一圈光亮，然後衝破了大殿的陣法，向外擴散開去，就此消散。

　　顧懷忍不住追了出去，其他人也跟在後面。

　　但沒等眾人追出幾步，那個點就已經不見了蹤影，連拖出的尾光也徹底消散。

　　“那個方向……”秦鈺道:“通往不死山。”

　　垂鴻也點點頭，“既然君上和嚴四都說，這場幻境是素姬仙子的，那麽肯定是與不死山有關。”

　　正說著，眼前的幻境點點消散。

　　這一次，沒再有別的幻境出現，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正是之前進入的那個充滿壁畫的大殿。

　　青榴和青葉上前一步，向顧懷行禮，“君上。”

　　兩人看上去，沒有受傷，但臉色看上去十分疲憊。

　　顧懷有點心虛，怕是自己聯想的幻境連累了他們，所以也沒有多問。

　　“有沒有看到步殿君?”顧懷問。

　　“在那邊。”青榴和青葉的目光掃向眾人身後。

　　除了被秦鈺攙扶著的，仿佛失去了靈魂的嚴四，其他人都轉頭看去。

　　果然在大殿的角落，見到了一個背著她們的身影。

　　但這個背影，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顧懷不由看向青榴和青葉，以眼神詢問。

　　青榴又上前兩步，輕聲道:“我和哥哥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步殿君站在那裡，我們不敢上前。喚她，她也沒有反應。”

　　顧懷想起了之前在幻境裡看到的媧皇，一顆心提了起來。

　　難道說，步青心後來追著媧皇，知道了什麽不太好的消息?

　　“步青心?”顧懷小心翼翼地邁向步青心的背影。

　　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的步青心，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卻給了顧懷一種，她仿佛隨時會轉過身來，給他重重一擊的強烈危機感。

　　雖然理智告訴他，步青心不可能這麽做。

　　但步青心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就是在做著這樣濃烈的警告。

　　但顧懷沒辦法，素姬的事沒著落，嚴四又頹廢成了那樣，如果連步青心也出現問題，那他就真的頭大了。

　　“你有關於魄珠的線索了嗎?”顧懷渾身的汗毛直立，腳步越來越輕，聲音也越來越低，“我們剛剛在幻境裡看到了一點東西，關於素姬的……”

　　“情是什麽?愛是什麽?痛苦是什麽?我為什麽要擁有這些東西?你為什麽要用這些東西束縛著我！”

　　原本不聲不響的步青心，忽然以一種抓狂的聲音怒吼起來。

　　猛地，步青心轉過身來瞪向顧懷。

　　猙獰的面孔、通紅而妖異的雙眼、視眾生如無物的寒涼且犀利的眼神。

　　顧懷與身後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一刻，仿佛有萬把寒刀加身，令他們動彈不得。

　　而這一刻的步青心，對於顧懷來說，好陌生。

　　雖然還是那張皮囊，卻換了另一個人。

　　“我不要做怖情！”

　　“轟”地一聲， 步青心直接向顧懷祭出了殺招。

　　“君上小心！”

　　青榴與羽儀的驚呼聲湮滅在一片塵土飛揚間。

　　一枝藤蔓卷向顧懷的方向，卻卷了個空。

　　“君上！”

　　塵煙散去，眾人才驚覺，顧懷和發狂的步青心都不見了。

　　“這裡仍然是幻境！”垂鴻和秦鈺同時了悟出聲。

　　“那怎麽辦?”羽儀一臉著急，“步殿君好像瘋了！”

　　青榴與青葉相互看了一眼，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然後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消失在了原地。

　　“怎麽回事！”羽儀再次被驚到了。

　　垂鴻嗅了嗅，又在青榴與青葉剛剛呆過的地方轉了兩圈，一臉疑惑，“像是契約的關系，他們兄妹應該是去追君上了。”

　　羽儀不服，“可我們也跟君上有契約關系啊，怎麽我們不能咻地消失，感應到君上的位置?”

　　垂鴻搖頭，“不一樣，這種更像是世代的家族契約，很古老的一種，他們與君上的聯系會更深厚。”

　　羽儀看向秦鈺，“你聽君上提過嗎?”

　　秦鈺搖頭，“沒有。而且，我覺得君上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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