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你說什麽?液壓冷熱計算公式?快，快讓我看看！”

　　蒙建業這邊的話剛出口，牛晨就跟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一個箭步就衝著蒙建業撲了過去，旋即便在周圍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劈手奪下蒙建業手中的小筆記本。

　　只看了兩眼，握著的雙手就有些不聽使喚的顫抖起來，與此同時嘴唇哆嗦著念叨著:“是了，是了，就是這個，快十年了，終於又見到了，又見到了……”

　　話還沒說完，就又開始來回翻看起來，那灼熱的目光就跟看了絕世美女一般，扎進去就拔不出來，可落在周圍人眼中，牛晨卻跟瘋子一樣，再次把牛糞蛋兒的臭名聲刷新到了一個新高度。

　　蒙建業起初也被嚇了一跳，待平靜下來準備把筆記本要回來時，肩膀卻突的被人拍了一下，與此同時焦大林的聲音也在耳畔響起:“如果沒什麽要緊的，就讓牛師傅看看吧，武鬥那會兒，牛師傅家的書連同廠裡的一起被一把火給燒了，盡管這幾年撥亂反正，可有些東西卻不是說恢復就恢復的。”

　　焦大林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蒙建業怔了怔，準備開口討要的嘴也不知不覺的閉上，再看向牛晨那如癡如狂的神情，似乎也沒那麽討厭了，反倒是有種不瘋魔不成活的可愛。

　　然而在下一刻，牛晨的一番話便讓蒙建業心裡的那點兒好印象頃刻蕩然無存。

　　“焦廠長，我就說蒙建業這小子不單純吧，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麽?液壓冷熱計算公式！”

　　牛晨將每個字咬得很重，一手舉著蒙建業的小筆記本，一手點在上面的幾個公式上，一臉的正氣凜然:“咱們廠從武鬥那年之後就再沒見過，蒙建業自己學到了不表現也就罷了，竟然還藏著掖著隻為了躲在辦公室裡討清閑，焦廠長你說這算不算小資產主義情節?”

　　“你才是小資產足以情節，你們全家都是小資產主義情節！”

　　蒙建業在心裡老大不客氣的給了牛晨一個中指，直接上綱上線，也就是現如今改革開放，這要是擱在幾年前，就這麽一大頂帽子足以把蒙小東脖子壓斷，哪怕就是現在，這個帽子的分量也不輕。

　　可在焦廠長當面他又不好直接懟人，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跟牛糞蛋兒一樣愣頭青。

　　“小蒙剛畢業，時間還短，沒找到適合的空間也很正常，所以，牛師傅你也不能怪他！”焦大林似乎對這種胡攪蠻纏駕馭的極為嫻熟，一句話就把蒙建業給撇清了。

　　不過牛晨似乎等的就是焦大林的這句話，滿是油汙的臉憨憨的一笑:“既然沒有適合的發揮空間，那就把小蒙調到我們結構車間得了，他有文化，又懂技術，缺的就是實際工作經驗，隻要來我們車間，不出兩年，保準能成為咱們廠的技術支柱，至於提幹什麽的更是不在話下！”

　　此話一出，周圍人頓時恍然，原來上綱上線不過是牛晨的虛晃一槍，把蒙建業要過來才是真正的目的。

　　這牛糞蛋兒平日裡憤青、犯渾、跟個瘋子似的各種懟，哪裡會想到也有為了要人耍心眼兒的一天。

　　於是船艙裡乾活的工人們都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用一種太陽打西邊出來的驚詫目光看著牛晨，一個個心說，這家夥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被這麽多目光盯著看，牛晨隻覺得渾身不自在，板起臉衝著四周的工人們斥道:“看什麽看?幫你們要個董文化，懂技術的厲害人你們不樂意是不是?要是覺得有兩把刷子了，明天你站在我這位置，

我聽你的，管你叫師傅，要是沒有……趕緊乾活兒！”　　牛晨在艙內工人們的地位顯然不低，一句話訓得周圍工人訥訥不敢言，全都拿起工具繼續乾活，不過那一雙雙眼睛卻不時的瞟向站在焦大林身後的蒙建業。

　　震驚、詫異、好奇、困惑……

　　無法計數的情緒，便在工人們時不時瞟動的目光中匯聚到蒙建業身上，最終結成一句眾人震撼無比的獨白:“牛班長竟然說這人厲害，天啊，那個技術瘋子竟然說這人厲害！”

　　其實也不怪牛晨手下這些工人如此震驚，因為在他們眼裡他們的牛班長在技術上就沒把誰放在眼裡過，哪怕是技術科的鄒科長，資格最老的甄師傅，這兩個堪稱奮進廠兩大技術支柱，人家牛班長都沒正眼瞧過。

　　可是今天，對一個年紀還不到二十歲， 剛剛進廠的小年輕卻說出“厲害”兩個字，這如何不讓熟知他秉性之人詫異與震驚。

　　蒙建業卻不知道這其中有這麽多說到，隻覺得周圍工人看他的目光怪怪的，很是不舒服，當即便想著趕緊離開，於是也沒理會牛晨，隻是衝著焦大林說:“焦廠長，原因已經查明了，接下來就是抓緊時間解決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液壓管路全部更換，畢竟這種專為北方寒冷天氣製作的管線內，添加了保溫層，在北方使用並沒什麽，可在咱們濕熱度都很高的南方就有些不合適。”

　　“更換液壓管路……”焦大林聞言，雙眉即刻凝在一起:“這個工程量有些大，恐怕……”

　　“所以隻能用第二個辦法，加大液壓油箱的容積，增加液壓油散熱的表面積，同時在這兒，這兒，還有這兒，增設幾個散熱器，以便降低液壓油運行的熱量。”

　　蒙建業隨手指了幾處地方，牛晨卻跟個小學生似的將幾處位置詳詳細細的記了下來，一番思量之後，也是頗為讚同，同時心裡更加篤定自己的想法，蒙建業這個人絕對得要來。

　　至於焦大林表現上雖沒有多少神情流露，可是心裡卻極為的不平靜，恰在此時，半路去接駐泊港維修隊的郭懷勝急匆匆的下到船艙，二話不說拉著就問焦大林情況。

　　焦大林就把蒙建業查找的問題和解決辦法說了一下，郭懷勝不禁掙了半晌，方才訥訥的問道:“就……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還沒等焦大林回答，正在交代散熱器安裝位置即規格要求的蒙建業便出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