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那東西絕對不可能是浮空艇!”
“說起來,只有守護龍才能飛到那麽快吧?”
“混蛋!你見過守護龍長那樣嗎?那分明是深淵魔物啊!”
急速靠近的雙翼鐵鳥自然引起財泉號的注意。原本因絕望而消沉的水手們,看著天空中那聞所未聞的異形姿態,因無法把握狀況而紛紛陷入歇斯底裡的恐慌。
有人把它當成守護龍而欣喜,有人把它當成深淵魔物而驚惶,有的人戰戰兢兢地抽出短刀,有的人則乾脆跪著不知向何者奉上祈禱。年輕的執行乾事或許是現場唯一保持著鎮定的人,但卻禁不住也對那隻從頭頂橫越的巨大鐵鳥湧出敬畏。
如此異形的姿態,如此湊巧的時機。
當真是神或惡魔回應了他的祈請嗎?
就在賽侖這樣想著的時刻,那飛過頭頂的鐵鳥以不可思議的姿態陡然下墜,在船尾盤旋半圈後又掉頭飛了過來。這次雙方高度接近齊平,因而船舷邊的賽侖得以在近距離目睹了雙翼鐵鳥背上承載的人影。
居、居然有人?比起神或惡魔來,這樣的事實更讓賽侖驚愕萬分。
雖然賽侖從未有機會拜見過守護龍的身姿,但也知道那些高傲的龍姬是絕無可能允許凡人騎到其背上的。此刻那架橘白相間的鐵鳥背上有人搭乘,有人的話,也就意味著那東西,或許有可能搞不好是和浮空艇一樣的人造物?
開什麽玩笑!人造物能像那麽飛嗎!?
不過這個想法湧出來的當下,就被執行乾事自己給激烈否定了。數世紀以來浮空艇都是穿棱蓋緹婭雲海的唯一人造物,而其航行固有的鈍重姿態也在蓋緹婭人腦海裡根深蒂固。與其說那只在天穹縱橫自在的巨大鐵鳥出自人手,賽侖還更寧願相信它是披著鎧甲的深淵魔物。
雖然馴服深淵魔物的例子也是聞所未聞,不過這樣想的話,至少能讓賽侖接受那其背上有人騎乘的事實。
接下來,承受著執行乾事及水手們茫然失措的注目,那架雙翼機在浮空艇前方再度掉頭,轉而圍繞財泉號盤旋起來。盤旋的雙翼機減緩了速度,其後座的騎士微微探出身子,舉起一柄信號旗朝船上眾人揮動著。
藍白相間的信號旗順時針揮舞,在蓋緹婭的通用旗語中是“跟隨”的意思。以此理解的話,那隻異形鐵鳥應該是知曉財泉號的迷航困境,前來幫助他們導航的。
只是,那份好意卻貿易船上的眾人相當驚惶。
“要、要跟過去嗎?大人。”副手結結巴巴地問著。
“跟上去!”沒有半秒猶豫,賽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是蓋緹婭的神女!它是來指引我們的!”
……………………
在“蓋緹婭使者”的引導下,財泉號轉向西北方角航行,經過大半日的拚命追趕,終於在日落將那浮在天穹的島嶼納入視界。水手興高采烈的歡呼引爆了甲板,而賽侖也總算長噓一口氣。
等眾人回過神來時,那隻宛如加護般飛在頭頂的雙翼鐵鳥已消失無蹤。
將此情景理解是蓋緹婭顯聖庇護的水手們,紛紛跪倒在甲板上,流著淚仰頭感謝著神恩,賽侖亦是其中之一。雖然對蓋緹婭或其它諸神並無特別的信仰,然而今次被拯救卻是鐵一般的事實。賽侖不會忘記那時刻許下的誓言,可能的話,希望親自向那騎乘雙翼鐵鳥的恩人致上感謝。
賽侖直覺著,那位恩人應該就在綠穗領。
抵達浮島的財泉號在空港停泊。這艘在黃昏時突然冒出來、並且渾身傷痕累累的貿易船,讓港務組相當錯愕,不過問明情況後還是立即為財泉號提供了停泊位,
並為早已困乏的水手們提供了熱騰騰的飯菜和住宿地。“見鬼了,最近來咱們這兒的船怎麽都個個帶傷……”
碼頭旁賽侖聽到某四方臉漢子的嘀咕,驚訝地問起在他們以前是否還有別的訪客。
“當然有,正在那邊修理呢。”
順著四方臉漢子指的方角望去,賽侖才注意空港相鄰的山坡處居然建有一座相當氣派的修造廠,並且那形製和輝帆領的頗為相似。雖然賽侖有些懷疑著身處貿易末端的綠穗領建修造廠來究竟何用,但這樣情況下卻無疑是沙漠遇上甘泉的救贖。
賽侖當即向方臉漢子提出維修財泉號的請求,不過對方卻建議他先去取得領主的許可。交談中賽侖得知方臉漢子叫奧森,擔任綠穗領的建設執行官,同時還是夏爾菲家的得力家臣。
“我們正想去拜訪領主大人,還請先生幫忙引薦。”
賽侖請奧森幫忙引薦給領主,並照慣例塞給奧森一袋金幣以為見面禮。帝國裡越是貧瘠的領邦,家臣們收索賄賂的風氣就越是盛行,而反過來利用這點能更快地建立聯系是尤澤商會的經驗之談。
但經驗之談歸經驗之談,那邊拿著錢袋的執行官似乎愣了下才理解到狀況,隨即卻老不高興般的揮手把錢袋丟還給商人。“老爺就在南鎮領主府,想見他自己去見就好。在咱們綠穗領用不著來這套。”
“在咱們綠穗領用不著來這套。”說這話時的方臉漢子特別神氣,說完這話後便揚長而去,結果反而讓青年商人愣了好半晌沒回過神來。而後賽侖隻好照執行官所說的,稍稍準備後便自己前往拜訪綠穗領主。
綠穗領的空港設施相當簡陋,賽侖逛了一圈都沒找到出租廂車的車行,不過卻在空港前意外發現從空港前往南鎮的公共班車。據聞那些班車由領主府出資運營,每半小時一班,提供給領民們免費使用。
當知曉賽侖他們的困境時,車站長還特別安排了一輛空班車送青年商人及隨從們前往領主府,並且也同樣婉拒了賽侖塞給的感謝金。“咱們綠穗領不興這套。”說這話時車站長的口吻和方臉漢子就像雙胞胎似的。
四隻羽毛鮮亮的錘頭鳥拖著足以容納二十人的大號廂車,奔馳在前往南鎮的路上。廂車後半部堆放著帶給領主的禮物,而前半部則坐著賽侖及幾名隨從。聽著車夫在廂頂扯著嗓子哼唱那聽不出內容的鄉調,眾人互相張望著,臉色多少都有些怪異。
賽侖不用說,眾人也都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老油條,但卻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想送錢都找不到地方的領邦。帝國內確實有一貧如洗的領邦,也有領主領民都傲骨錚錚的領邦,然而綠穗領給人的感覺卻全然不同,那差別真的很難用語言來描述。
“那是一塊誕生奇跡的地方。”賽侖下意識想起了隱者侯的評價,對即將見到綠穗之主這件事,俄然間湧起格外的期待。
……………………
任何組織結構裡面,年輕人都往往被視為象征銳意進取的新生力量。以三十歲不到便做到執行乾事一職,可以說創下尤澤商會成立以來最速記錄,賽侖也時常為此而自豪著。不過見到綠穗領主的時候,青年商人還是不禁對方那比自己更加年輕的臉龐而驚訝著。
根據尤澤商會的情報,這位夏爾菲公子原本在萊婭帝都進修學業,但前代男爵羅察德因空難失蹤而被緊急召回本家繼承爵位和領地,晉升諸侯階級還沒滿一年。
盡管還沒滿一年,但在其身上卻已生出了與家主身份相稱的氣質及威嚴。從那華服青年踏進房門的那刻,不需任何介紹賽侖便知曉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隨即就像被那氣場所懾般,跟著身旁的夏爾菲家臣們肅然起立。
那人走向為他準備好的座位,轉身坐下,抬頭瞥過來。
盡管只是如此簡單的動作,但客室的氣氛卻驟然一變。家臣們紛紛收斂嬉笑,挺直腰背望向他們的領主,而毛發直豎的瞬間賽侖甚至生出謁見皇帝般的錯覺來。
“你就是尤澤商會的使者嗎?”
為之駭然的當口,賽侖耳邊響起年輕領主的問詢,連忙站起來回禮。
“賽侖尤卡茲向您致敬,男爵閣下。初次踏上您治下的土地,我帶來了尤澤商會的問候……”謁見諸侯領主對賽侖來說已是家常便飯,但踏上綠穗領來的幾次滑鐵盧卻讓青年商人心有余悸。賽侖謹慎取出準備好的禮物清單,但卻依舊沒機會遞出去。
“那些東西暫時先放放,尤卡茲先生,我把他們召集來可不是喝茶聊天的。”李察指向兩旁家臣,直接拋出正題。“聽說你們在途中遭遇到空賊,可以把當時的情形跟我們說說嗎?”
“當時的情形嗎……”賽侖眨眨眼睛。
“跟你說實話吧,綠穗領目前正在著手處理那批空賊的問題。”李察的目光落到斜對面的克洛耶身上。“這位瓦林茲公女,是在你們前訪問綠穗領的貴賓。瓦林茲家族的貿易船亦遭遇空賊襲擊,並沒能像你們那般幸運逃脫,隻留下極少數的幸存者。”
瓦林茲家?看著那邊神色黯然的清秀女子,賽侖花了點時間才想起沒落的帝國武門的名字。瓦林茲公女出現在夏爾菲家本身有著相當耐人尋味的涵意,而目睹那楚楚可憐的容姿,賽侖卻情不自禁地湧出憤怒以及恐懼。
原本空賊就是貿易商的天敵。面對那配置著帝國炮艦的精悍空賊,只要條件稍稍不對,財泉號恐怕也會落得跟瓦林茲家相同的下場。如果尤澤商會想跟綠穗領建立穩定的貿易聯系,排除空賊威脅也是必要的前題。
“明白了,就讓不才在下也盡綿薄之力吧。”
賽侖深吸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仰頭望向座上的年輕領主。比起尤澤商會準備的厚禮來,對方似乎更看重他所持有的名為“空賊情報”的無形商品。雖然和預期的多少有偏差,但能當成見面禮送上去也算是不錯的結果。
接下來的數刻鍾裡,在年輕領主及一乾家臣的注目下,賽侖開始仔細匯報起今次驚心動魄的航海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