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十一年前的種下的因，如今終於要嘗到苦果了嗎？
  他記得當日自己就在現場，親眼看到葉無雙的父親是怎樣地被推到在地，被打得滿頭是血，最後奄奄一息送上救護車。

  他也記得自己在救護車離開視線之後給醫院的高層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們不要救活葉無雙的父親。

  他更記得當日在現場的那個小女孩，那樣地悲傷無助，那樣地可憐無辜。

  她就是現在的葉無雙嗎？她就是自己看中的那個孫媳婦嗎？
  老爺子如遭雷擊，整個人搖搖欲墜，幾乎要從床上跌下來。

  陳管家扶住他，滿臉著急，隻好拿過一旁的手機給賀景深打電話。

  後者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趕到了醫院，連帶錢雲起也一起來了。

  “爺爺，你醒了啊，讓我給你做個詳細的檢查，看看你是不是都好了。”錢雲起站在床邊，笑著說道。

  和賀景深做了這麽多年的兄弟，賀景深最在乎的人，他也就跟著叫爺爺了，心底也的確是將這位老人當自己的親人。

  但是老爺子此時此刻哪有心情做檢查，他現在隻想知道最近發生的一切！
  賀景深看到爺爺轉過臉來對著自己，很慢、很吃力地問：“無雙的父親……真的就是十一年前死的那個人？”

  他相信自己孫子的能力，想必到了此刻，他已經將全部事實都調查出來了。

  賀景深的心倏地被揪緊了，他抿唇，靜默不語。

  老爺子急火攻心，猛烈地咳嗽著，卻還是要問：“你、你說話啊！是不是、是不是無雙因為這個要和你分開？是、是不是？！”

  賀景深還是不說話，也許爺爺當年有錯，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更何況，這是自己的爺爺啊！

  當你至親的人做了最壞的事，就算你可以大義滅親，難道你的心裡就不會難過心痛了嗎？尤其――這個親人還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錢雲起看氣氛不對，想要挽回，“爺爺，現在別的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體！如果你倒下了，很多事就沒法解決了！”

  他話裡有話，饒是老爺子有些激動，還是聽明白了。

  深呼吸了幾次，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咳嗽，胸口卻還是起伏得很厲害，呼吸也依舊急促而困難，說話亦是吃力：“那就先讓雲起給我做檢查吧。”

  老爺子心裡再明白不過了，這件事只能由自己去和葉無雙她們母女去面對面解決，賀景深去了，只會讓她和葉無雙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有多喜歡葉無雙這個孫媳婦，他現在就有多後悔自己當年的殘忍。

  可是時光不會倒流，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也不會抹去。

  檢查的結果很糟糕，錢雲起很直白地對賀景深說：“我們的關系，我也就不和你隱瞞你爺爺的病情了，很不好。”

  最後三個字讓賀景深全身都發涼，但是他卻忍不住問：“有多不好？”

  錢雲起蹙眉想了想，最後用四個字概括了一切――

  “回光返照。”

  賀景深猶如當頭一棒，眼前一陣發黑，等緩過來時，發現自己的手心都濕透了，滿滿的都是冷汗！

  錢雲起的表情也是難得一見的嚴肅，斟酌仔細之後才慢慢地說：“你要有心裡準備，爺爺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要怎麽做才能……”

  “景深！”錢雲起打斷已經急得幾乎失去方向的人說話，一字一頓：“你應該了解我，如果還有機會，我不會不告訴你。”

  因為沒有機會了，因為必死無疑了，所以我才要你做好心理準備。

  賀景深一瞬間覺得刺骨的痛意遍布全身，這比當年得知父母雙亡的消息還要讓人難以承受！錢雲起是極其了解他的人，雖然不見他大喊什麽，但是也能深切地體會到此刻他內心的痛楚和糾結，以及――深深的無可奈何。

  “景深……”

  “我沒事。”賀景深的聲音極啞，像是在竭盡全力壓製著什麽，隨後他看了錢雲起一眼，就說：“我等下再來找你。”

  錢雲起靜靜地站在那裡，沒多問什麽，因為他知道，這個強大的男人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這一切――

  深愛的女人和自己家有著殺父之仇，唯一的親人又即將離世。

  在這個世上，他還有誰？誰又願意去到他的身邊？
  檢查結果即便是再糟糕，錢雲起除了對賀景深直說之外，對其他人是都不會直說的，因為關系重大。

  尤其對老爺子，他是一臉的笑，看上去那樣地高興：“爺爺，檢查結果還不錯，你的病情控制住了，等你再好一些，找個時間我們可以做手術。”

  老爺子淡淡笑了笑，點頭：“好好，你是醫生，一切都聽你安排。”

  “那就好。”錢雲起挽著他老人家的手，親密地真真像個親孫子，“不過爺爺你最近有些地方要注意，比如不能隨便發脾氣，要保持好心情。”

  老爺子還是點頭，似乎對他說的完全相信。

  一旁的陳管家覺得不對勁，但是盯著老爺子的臉仔細地查看了好一會兒，也察覺不到哪裡出了問題。

  接下來錢雲起又和老爺子聊了一會兒家常，後來老爺子說累了，他就讓他先休息，然後走了。

  陳管家後腳跟了出來，在電梯門口叫住了他：“錢少爺！”

  “陳伯，有什麽事？”錢雲起回頭，一笑。

  陳管家皺著眉頭，看上去並沒有因為剛剛他帶去的消息而開心多少，他直接就問道：“錢少爺，老爺的檢查結果是不是不好？”

  “為什麽這麽問？”

  錢雲起很平靜，平靜得既不像是檢查結果不好，也不像是檢查結果好。

  陳管家心裡沒底，隻道：“老爺的身體怎樣我一直都知道，好轉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剛剛老爺的反應很奇怪，我在想，是不是他自己也覺察到了什麽。”

  錢雲起臉上的笑一點一點散去，眸中凝起一層深重，好一會兒才緩聲說：“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話點到即止，陳管家也聰明人，自然是明白了其中深意。

  看著錢雲起進了電梯，他沉沉地歎了口氣，眼中浮現一層接著一層的痛苦和不舍。

  老爺子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半夜十一點多了。

  病房的等都關了，他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一片漆黑。

  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開燈，然，手才剛伸出去，就已經有人先他一步，將燈打開了。

  突如其來的光亮令人無法立刻適應，老爺子閉了閉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來，看到的人不是陳管家，而是賀景深。

  “你怎麽還在這裡？明天不上班嗎？好回去睡覺了！”他的語氣有些重，但是沒看賀景深。

  “爺爺……”賀景深的聲音很低，盯著老爺子的眼睛，沉沉地問：“爺爺，我可以知道你心裡的想法嗎？你準備――怎麽做？”

  十一年前的事都過去了，很多細節他也不想知道，只要知道些大概就可以了。

  但是這些大概，足以讓他窒息！
  老爺子看看他，又轉頭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讓人無端覺得壓抑。

  隨後是沉沉的歎氣聲，連著兩聲。

  賀景深心裡一緊，心裡無端緊張得不行，追著問：“爺爺，你是想好了要怎麽做嗎？”

  老爺子再次看他，忽然就笑了起來，“是啊，爺爺想好了，想好了……”

  “爺爺……”

  “景深，這是爺爺欠下的債，理應爺爺自己來還。”

  當年太想要成功了，太想要自己站上那個頂峰了，所以才那麽地不擇手段，所以才又了今日的苦果。

  現在是不是應了那一句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老爺子臉上的笑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意味，對著自己最愛的孫子，語重心長地道：“景深，你聽爺爺說，爺爺反正沒有多少日子了，讓爺爺還了這份債，你和無雙也就可以幸福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賀景深眉心一蹙，問：“爺爺，雲起和你說了什麽嗎？”

  “你是問檢查結果吧？”老爺子低著頭，笑得更歡了，“你覺得雲起會和我說什麽？他和你的心是一樣的，他和我說結果很好。”

  既然爺爺這麽說，那麽他肯定是自己心裡有數了。

  賀景深垂了垂視線，心底失落重重。

  老爺子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沒事的，爺爺的身體爺爺自己知道，就算你們什麽都不說，我也知道自己沒幾天了。”

  早在昏迷之前就知道了啊，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無法拒絕的事。

  縱然自己曾經那樣強大，如今面對死亡也是束手無策。

  或者說，自己面對曾經欠下的債，仍舊是束手無策，
  老爺子又歎氣了，“景深啊，爺爺連死都不怕，這個世上可以說沒有能讓爺爺害怕的事了，可是、可是……”

  賀景深隻覺得眼眶一圈一圈地發脹，喉頭也如同堵住了什麽東西似的，那樣地讓人難受。

  老爺子的眼圈竟然也紅了起來，說話的時候幾乎都哽咽了，“唯一讓爺爺覺得遺憾的就是，沒能在活著的時候看到賀家有後。”

  “爺爺……”

  這是自己的錯，是自己該死！

  可是，他又能怎麽辦？
  在當初沒看清自己的心時，還能和姑蘇靜書湊活著好著，可是如今，再也沒人能走進自己的心。

  即便是姑蘇靜書整容成葉無雙的樣子，依舊讓他無法接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