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寶殿的後面是一座小小的假山群，雖都是假山，但山上仍是樹繁葉茂，棲息著各種各樣的飛禽走獸。當然，都是些有靈智的靈獸，實力相當於修士的金丹到元嬰境之間。沿著鋪設在山中的小路翻過山林後，一個仿佛沒有邊際般的湖出現在了眼前。很難想象為什麽之前在凌霄殿頂或者天庭的其他地方向這邊望的時候沒能發現這樣一個如海般的大湖，或許是有什麽空間法陣在起作用?

離得近了，發現湖面平滑如鏡，而在這如鏡的湖面上方三尺左右的高度卻又會產生一層淡淡的雲霧，一眼望去多了許多的仙境縹緲之氣。湖水中沒有發現魚、蝦、蟹之類的生物，但水生植物卻是有一些的，特別是荷花，一片一片的，每隔一段區域就有一大片的荷葉群，間中點綴般地盛開著一朵朵粉色的荷花。沒有風，除了自行微微翻轉著的那層淡淡的雲霧外，整個湖就仿佛一副靜止的畫，沒有絲毫的生氣。

孫凌雲皺了皺眉，天帝所在的方向正是湖中心，可是這湖卻是太過詭異了，由於暫時還不想過早暴露行跡，因此有些猶豫是否該直接闖入湖中了。

就在孫凌雲有些猶豫之時，一個聲音從湖中心的方向傳了過來:“既已來了，就過來一見吧。”話音落，一道淡青色的光曲曲折折地從湖中心的位置貼著湖面向孫凌雲蜿蜒而來，然後在接觸到湖岸邊的瞬間，青光猛地閃了閃，隨後一座由淡青色的玉石所構成的廊橋顯現出來。

孫凌雲大吃一驚。本還考慮著如何偷偷潛到天帝附近，現在看來，對方實力遠勝於己，隔著這麽大老遠的就感應到自己的存在了。這一來，倒是沒有再進行潛行的必要了。孫凌雲沉吟了一下，想清楚了當前的處境，於是邁步踏上了廊橋，一步步地向著湖中心走了過去。橋的出現也並沒有打破‘畫’的平靜，而這份平靜隨著形成橋的玉石所散發出來的天地元氣，一絲絲一縷縷地‘滋潤’著正在前行的孫凌雲，隨著一步步地向前，孫凌雲的心境也從剛才的驚訝緊張，慢慢地舒緩了下來，慢慢地歸於平靜。

沿著廊橋七折八彎地走了好一會兒，一座涼亭突兀地出現在了眼前。亭子很大，坐上十幾二十人也不會顯得擁擠。亭中放置著一張琴桌，一名金袍玉帶的中年人正坐在桌前，面朝亭外的湖面悠閑地彈著古琴。

孫凌雲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仔細地聽了一會兒，然後鬱悶地發現自己聽不懂，不由暗歎一聲自己真沒音樂細胞啊，難怪過去和老同學們唱K時沒一句能唱在調上。既然聽不懂，那就沒有繼續聽的必要了，孫凌雲這次來本也不是為了做什麽友好交流的，於是十分不禮貌地出聲道:“這位可是天帝陛下?”

琴聲一頓，隨後那中年人轉過身來望著孫凌雲淡淡地道:“聯乃天庭第三任天帝。”說完仔細打量了孫凌雲一眼:“周身天地元氣濃鬱，看來你就是那個習得了補天功法的修士了。”

“補天功法?”孫凌雲一愣，不是據說從無字天書上悟得的功法都是不一樣的嗎?怎麽這功法還能有名稱?

天帝輕捋了下三縷長須，依然淡淡地解釋了一句:“能夠反哺天地元氣的功法統稱為補天功法。”

原來是分類命名，孫凌雲釋然了，不過既然一見面話題就扯到了這矛盾衝突的關鍵點上，孫凌雲乾脆就單刀直入地開口問道:“天帝陛下，我是哪裡得罪你了嗎，為什麽非要為難於我甚至置我於死地?”

天帝知道孫凌雲說的是什麽，但也只是頓了一頓便淡淡地道:“與你無關，

只是補天功法不能重見於世。”孫凌雲眯了眯眼:“補天功法能反哺天地元氣，對天下修士有利，功在千秋，為何陛下不準它存在於世?”

天帝抬眼撇了孫凌雲一眼:“聯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麽。”

孫凌雲一滯，不過隨後繼續說道:“天庭已經是這天下數一數二的勢力了，難道皇圖霸業就那麽的重要?甚至超過了整個修行界的未來?陛下莫要忘了，你可也是修行界中的一員啊。”

天帝再次撇了孫凌雲一眼，眼神中有著幾許複雜的神色，隨後仍是淡淡地道:“有些東西不是你該知道的。這次準許你來到這裡，也只是聯對你略有好奇，想看看能從無字天書中悟出補天功法的人會是怎樣的英才。現在看也看過了，已經沒有留下隱患的必要了。你是打算自廢修為，還是打算讓朕親自出手?”

哦咧?孫凌雲一愣，隨即卻是笑了笑:“陛下倒是好算計，可是在下卻也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處理掉呢，好歹我也已是一名合體修士了，這種潛入天庭面見陛下的危險舉動又怎會親身涉險呢，陛下莫不是以為對一名高階修士的分神出手就能簡單地達到徹底解決問題的目的吧。”

天帝的臉色終於是變了變，說實話，他並沒看出眼前這個居然是一個分神，擊殺或廢除一個分神的修為當然對自己要做的事情與事無補，不過，眼前這個真的只是一個分神嗎?天帝的目光閃了閃，不過終歸仍是沒做出什麽舉動。

孫凌雲其實也是一身的冷汗。仗著自己是一名玩家，不怕死亡，因此這次潛入他真沒用什麽分神，而是本體直接潛進來的。原本以為了不得最終也就是一死罷了，復活後又是一條好漢。可剛才聽天帝的意思卻是有辦法不殺自己，只是將自己的修為給徹底地廢去。若當真如此，那問題可就嚴重了。死亡後復活的話，只要渡過了虛弱期，修為很快就會恢復，功法當然是仍然存在的。可若是被徹底地廢了修為，那空會功法又有什麽用?至於利用死亡復活這種方法來重修，抱歉，玩家復活時是恢復到死亡前的狀態，這也是復活後會有虛弱期的原因，可若死亡前身體狀態就已經是修為徹底被廢的話，那復活後仍會是修為被廢的狀態。在這一點上，重生不是萬能的。

定了定神後，孫凌雲繼續說道:“而且陛下如今好像也遇到了一些麻煩呢。說是內憂外患也不為過。這種情況下陛下仍想著抹去補天功法，難道當真以為只要做到這一點，那些內憂外患就會自己消彌於無形嗎?補天功法既然能從無字天書中悟出來，那麽即便抹去了在下，那麽將來仍能有人同樣悟出來，無非是時間長短罷了。可是陛下的所作所為卻會換來整個修仙界的針對，即使隻為總會有的一個能用補天功法來改變現狀的修士考慮，也不會允許陛下再留存於這世上的。這一切，值嗎?”

天帝的臉色一陣變換，最終輕歎了口氣:“原本覺得你也只是個英才，現在看來，倒是聯小瞧於你了。”說完，天帝站起了身，背著手踱到了亭邊，望向亭外那一望無際的湖景，淡淡地說道:“聯要抹殺補天功法並不是為了什麽皇圖霸業，而是為了這一方世界。”

咦?孫凌雲意外地望著天帝，明明是要抹殺掉修士們突破合體期的希望，怎麽就變成為了這一方世界了?

天帝並沒有回過頭來看孫凌雲那驚疑的表情，只是忽然問了一個問題:“你知道這個世界是由什麽構成的嗎?”

孫凌雲沉默不語。他現在當然知道這個世界是由什麽構成的，但一個玩家與一個NPC討論遊戲世界的構成，這能說到同一個點子上嗎?

天帝仿佛並沒有指望孫凌雲能說出答案，自顧自地說道:“相傳靈皇女媧曾留有一塊神石傳於世間，其名曰三生石。這一方世界中每一個生靈初生時便會有其對應的印記出現在三生石中，即便該生靈逝去，三生石中也會安全留存下它的所有生平經歷，除非渡劫飛升，超脫了這一界。”說到這兒，天帝緩緩轉過身來，望向了孫凌雲:“這個典故，你可有耳聞?”

孫凌雲感覺到了極度的不對勁，不過還是接話道:“倒是在一些典籍中讀到過，不知陛下緣何提起此物?”

天帝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世間萬物皆有靈，妖、巫、人，此三族為當今天下最為強橫的代表。事實上，人、巫兩族皆是從妖族中自立門戶出來的。現在的妖族，更是以本體為動物或植物進化而來的族群為主。然而萬物皆有靈，又有多少人知道那看似沒有生命跡象，仿佛恆久不變的山石土地等物也有靈性呢?”頓了頓，天帝繼續道:“那三生石，也是有靈性的。”

孫凌雲腦中轟地一聲響，果然不對勁，這天帝的話語中處處都透露著一絲信息，那就是天帝好像真的知道這個以三生石為基礎所構建起的遊戲世界，這可是連‘住’在自己識海中的貌似境界更高的帝俊都不知道的東西。一個NPC了解了遊戲世界的本源，這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孫凌雲覺得即便自己已經是一名合體期的修士了，卻仍然有點腦子不夠用。

天帝看著臉色劇變的孫凌雲，卻並沒再出現什麽異樣的神色了，只是繼續說道:“聯是這天庭的第三任天帝，聯有義務帶領天庭屹立在這世界之巔。所以聯一邊勤於政事，一邊努力提升著自己的修為並體悟著這世界的本源。最後，聯成功了，聯先於白帝和如來他們體悟到了這一方世界的本源並與其融合為一。可是當聯成功之時卻後悔萬分，因為聯知道了這一方世界的由來和真相。”天帝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如果能夠重新選擇一次，聯寧可那個成功的人不是聯啊。”

孫凌雲勉強讓自己冷靜了下來，聽著天帝的述說，這一刻，他忽然對天帝很是同情。當一個人費盡全力地奮鬥到了人生的巔峰的那一刻，卻被告知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黃粱一夢，那麽你付出的越多，心理落差就會越大，若是遇到心理承受力差的，直接崩潰掉都有可能。

兩人沉默了一陣，天帝再次開口道:“停止補天功法的修煉吧，合體期的修士無法更進一步並不是由於這世間的天地元氣不足，而是因為三生石的本體所限，模擬不出渡劫期的天劫，不能經過渡劫期天劫的洗禮和淬煉的話，修士的肉身和元力無法形成質變，是不可能渡過渡劫期並進階到大乘期以至於飛升的。嚴格來說，三生石的極限就只是合體期。”

孫凌雲沉默了一下，抬眼直視著天帝:“陛下說這三生石的極限是合體期，並且說飛升後就會脫離三生石的記錄了，可是我的識海中卻寄居著一位大乘，甚至很有可能已經飛升了的前輩，這又做何解釋?”

天帝望了孫凌雲一眼:“你說的是帝俊吧。它只是帝俊渡劫期之前的印記罷了，帝俊當年確實已到了大乘後期，離飛升隻一步之遙，只是由於它遭逢變故，最終為情、為心所困，最終沒能飛升，而是坐化了。也因此，它的記憶才在三生石中傳承了下來。”

孫凌雲再次沉默了一下，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三生石的極限是合體期，那麽即使我修煉補天功法的話也沒可能進階到渡劫期，更沒可能給別人帶來什麽改變，既如此，為何非要我放棄補天功法呢?”補天功法回復速度快，能應對幾乎所有的環境，孫凌雲實在舍不得放棄這麽一部極品功法。

天帝表情一陣變幻，最終歎了口氣說道:“看來有些事情不得不說出來了。”天帝緩緩走到琴桌旁，再次坐了下來，然後說道:“三生石是有極限的，這個極限不只是它所能構建起的虛擬世界修煉層次的上限，還包括三生石中所蘊含的天地元氣數量。”天帝說到這裡望了孫凌雲一眼，見他先是驚詫，隨後就是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於是繼續說道:“三生石中的天地元氣足以支撐這個虛擬世界的運轉，即使你們所謂的NPC或是你們這些玩家們再怎麽在這個世界中折騰，其內裡的能量都是恆定不變的，也就是你們所謂的什麽能量守恆。可是你的這部補天功法卻是不同，它能不斷的把異種能量轉換為天地元氣，久而久之，會使三生石內的能量失衡。天地元氣的含量越來越多，會導致生靈越來越容易踏上修煉之途。你知道天劫是什麽嗎?它並不是修士們所傳說的什麽天道給予修士的考驗，它是天道專門用來抹殺修士的！事實上，如果把一方世界也看作是一個生命體的話，那麽這一方世界中的所有物體及生靈都是這個生命體體內的細胞。所有的物體和生靈按照自然的體系自生自滅，生死循環，這才是正常的。而我們這些所謂的修士相對於這一方世界來說，其實是變異了的有害物。當修士們成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這方世界會自主地去消滅這種有害的存在，為的是讓自己能夠獲得健康。這才是天劫的真相。而能夠修煉的生靈越來越多，就相當於這方世界病得越來越重了，基於它的自我保護措施，一定會加大天劫的力度的。這一來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你能想像出來嗎?”

孫凌雲已經渾身冒冷汗了。他思維還是進學敏捷的，只是一瞬間他就想到了結果。如果把天劫看作是這方世界這個生命體體內的白細胞的話，當越來越多的修士這種有害物質出現時，相應的天劫這種白細胞也就會越來越多。白細胞高的話對人體有什麽危害?表明人體有炎症，讓人發燒，甚至有可能會導致白血病。以此類推，若天劫過多的話……孫凌雲不禁打了個寒顫。

天帝見孫凌雲已經想到了什麽，於是說道:“看來你已經猜到些後果了，聯可以明確地告訴你，若真到了那一天，三生石將崩潰，這一方虛擬世界將不複存在。”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基於你們這些所謂的玩家實際上是以特殊的神識法陣將神識連接到這個世界的，那麽當三生石崩潰之時，那些正巧在當時連接到了這個世界的玩家們，同樣會神識受損。對於修為不高，甚至是普通的人類來說，神識一旦受損，想來你會非常清楚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孫凌雲咬了咬牙，這個與三生石融合了的天帝果然厲害，實實在在的博古通今，連玩家們會因神識受損而變成植物人這樣的事情都能考慮到並拿出來加重自己的籌碼，偏偏說的又是事實，這讓孫凌雲本身就產生了顧忌。為了這《緣定三生》的世界，或許真的要自廢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