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宏心中一怔,心想:“怎麽這裡有收稅的公人?”他徑直而行,不打算理睬這些稅史,接近柵口,一名皂衣人用手向村舍一指,說道:“挑到那邊去。”
陳遠宏心裡歎了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躲不過,他倒要看看,這幫鳥人究竟怎麽收稅?如果太過分了,就想辦法把費正文和他的狗腿子乾掉,用來殺雞駭猴,順便警告他的繼任者,別太過分了。
緩緩到了門前,他還沒有口詢問,門口的三個人已將他圍住了,其中一人叫:“放下,裡面是什麽貨?”
陳遠宏放下擔子,據實答:“是食鹽、方糖、粗布和一些針頭線腦。”
那人又問:“到村裡去賣?”
他又據實答:“是的。”
另兩名皂衣人,已分別動手揭開了蓑衣,一陣亂翻,把那些用棕葉包得好好的貨物翻得亂七八糟。
“到裡面去交稅。”皂衣人冷冷地說。
“交稅?這是······。”
“這是督稅所派來營頭鎮的抽稅分場。”
“咦!抽稅場都派到這種鄉下來了······。”
“閉嘴!你這刁民好大的膽子,膽敢抗稅,你想造反嗎?”皂衣人罵道。
陳遠宏忍住一口惡氣,沉著地說:“小的天膽也不敢抗稅造反,這些貨物是小可剛采購的,尚未販賣,販賣時當按規繳納門攤稅,目下······。”
“呸!你還敢頂嘴?凡經過稅場的貨物,不論自用或販賣,自十一月初一起,一律課額外稅,抗繳者法辦,貨物充公沒收,你是不是想抗繳?”
陳遠宏心中有了計較,笑笑道:“小可不敢,只是不知此地有抽稅場而已。”
“現在你知道了,進去辦理繳納事項。”
“是,小可遵命。”陳遠宏一臉平靜的回應道。
裡面設有案桌,兩名公人坐在桌後,一計銀,一文牘,簡簡單單,門外的三名皂衣人驗貨、過秤、估價,經過一陣忙碌,一名皂衣人拉大嗓門叫:“方糖類一百五十斤、食鹽一百斤······。”
管文牘的公人抓起算盤,稀哩拍啦一陣撥動,提起毛筆在一張蓋了大印,以木刻刊印的稅憑,埋首疾書,書畢,抬起後娘面孔冷冷地說道:“稅銀一十五兩零五十文。”
陳遠宏吃了一驚,尼瑪像這樣收稅的話,小商小販還有個屁的活路,這樣下去,沒有根腳的這些商人算是徹底完蛋了,為了了解他們是怎樣收稅的?為了以後山區的發展,堅決不能讓他們亂搞下去。
他假裝驚訝問道:“公爺,小可這擔貨全賣了,也賺不一十五兩零五十文,這······。”
這位公人雖然生了一副後娘面孔,倒還算得上和氣,“那是你的事,在下隻知按規矩行事。”
“公爺,即使按貨色課稅,也課不了那麽多……”
“你聽清了,方糖每斤價銀兩錢,你的貨重一百五十斤,鹽每斤價銀五錢,貨重一百斤,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共三百零六斤。
除去六斤零頭不計,其中又以貨物裡面價銀最高的一種貨物為標準,食鹽每斤價銀五錢,以三百斤課稅,稅額是十取一,另加五十錢文牘費,你自己可以算算對不對。”
銀折錢,概以洪武通寶為準,銀一分折錢十文,古錢則折三十文。
一兩銀子,折洪武通寶一千文,也稱一貫,一貫有十串,每串一百文,一百文折銀一錢,十文為一分。
陳遠宏倒吸了一口涼氣,假裝沮喪地說:“公爺,門攤稅也只有三十取一,這兒······。”
公人搖手止住他往下說,冷然道:“這是督稅所下的稅例,與我們無關,稅例是由魏公公的親信費指揮檢事直接下給督稅所的,督稅所只能遵行。
“我是為你好,你還是繳了快走吧。我只能告訴你,這處抽稅分場是最守法的一處,要不然隨便給你按一個販私鹽的罪,就憑那一百斤鹽,你不死都要脫層皮。”
“那州府的的稅課司不管。”
“稅課司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他們敢管嗎?”
“那些舉人和官老爺們做的生意,你們收不收稅?”
“誰敢收他們的稅,皇上要收他們的稅,他們罵的皇上不敢上朝,要不就一哭二鬧三上吊,誰敢?”
陳遠宏呵呵一笑,繳納了稅銀,取了繳稅憑證,挑起擔子向村裡走去,口中不住咒罵:“踏娘的,簡直不給老百姓活路啊,讀書人倒是舒服了,他們這個階層可以做壟斷生意了,再也沒有人跟他們爭了。”
這幫蛀蟲現在應該在彈冠相慶了吧, 魏忠賢和天啟皇帝最後被他們推出來當了替罪羊,兩人不光背了黑鍋,一前一後都被這幫人乾挺了,天啟皇帝吃了和東林黨過從甚密的一個道士給的一顆藥丸,結果就真完了,死時才二十三歲。
這是陳遠宏第一次領教到這個時代老百姓做生意的心酸了,他很想端掉這個抽稅所,可那有什麽用呢?今天端了,明天又會來一個更狠的,不把源頭掐斷,是起不了作用的。
走到村中的曬谷場,要經過一條小橋,橋那一端蹲著四名青衣大漢,他們的周圍,可以看到好幾個遊手好閑的潑皮。
四個大漢等他踏上橋,方站起迎上,其中之一手中提著一串小筆竹板,笑嘻嘻地說:“小老弟,辛苦啦!歇歇腳吧。”
陳遠宏停下步,笑嘻嘻的說道:“歇腿,小可要趕緊在村中賣貨呢,要不然老本都折光了,只能去喝西北風了。”
一名大漢一手搭住他的扁擔頭,獰笑著向下一按,說:“別不識好歹,歇下啦!”
陳遠宏坦然的放下擔子說道:“諸位大哥是什麽意思?小可已納了稅,這有稅單。”一面說,一面在懷中掏稅單。
“免掏了。”大漢笑著說道,瞥了他一眼又道:“你如果沒完稅,怎進得了村子呢?我們不過是收點保護費,保護你在這一帶安全的販賣你的貨物。”
“哦!那你們······。”
大漢粗暴的打斷他的話,將一串竹牌亮了亮,問:“小老弟,你有子月字牌嗎?”
“子月字牌?”陳遠紅有點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