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後不久,八個人悄然接近陳遠宏歇息的後殿。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除了風聲之外,沒有其他聲息,接近十分容易,其實用不著鄭重其事接近,天寒地凍,人早該沉沉睡死。
投入一顆小物體,“砰”然一聲暴響,火光閃耀,煙霧湧騰,這是江湖朋友普遍使用的所謂火彈,用途是照明與嚇唬潛藏的人。
火光爆發的瞬間,衝入六個人,十二隻大手揮動,暗器似飛蝗,向蜷縮在壁根下乾草堆,用作被褥的一大張狼皮集中攢射。
一般四海為家的江湖浪人,夏天是一塊布,冬天是一塊狼皮、狗皮、鹿皮、羊皮,在任何角落皆可露宿,不需多花客店的住宿費。
當然有身份的人是不屑出此下策的,甚至帶了仆從前擁後呼的隨行,投宿旅店神氣得很。
那塊狼皮下的確像有人在沉睡,當然是陳遠宏在睡覺。
六個人抽出刀劍隨暗器衝出,似對乎打出的暗器缺乏必中的信心。
火光漸熄,刀劍皆指向狼皮。
一把刀挑開了狼皮,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狼皮下沒有人,只是用乾草堆做了一個人形而已。
殿口出現太白雙凶的身影,這兩人竟然不敢衝入查看。
“怎麽?死了?”陰商急急問道。
“沒有人。”挑起狼皮的人大聲回答道,甩掉了狼皮:“這小輩溜掉了!”
“咱們被愚弄了。”另一人也收劍退走:“他娘的混蛋,這是個怕死鬼!”
“可是他如果真怕死,溜走豈不省事?”
陰商搶入,拾起了狼皮:“犯得著丟掉保暖的皮裘?讓你們在皮上留下了十二個洞孔,豈不多此一舉。”
十二個洞孔,是暗器所造成的。
六個人踢飛乾草,拾回自己的暗器。
“這叫做金蟬脫殼。”有人說道。
“對,這才能吸引咱們的注意,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偷偷溜走,丟掉皮裘值得的。”另一個人同意。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咱們應該小心些。”陰商大感不安,實在想不出陳遠宏留下狼皮的理由。
陳遠宏早就留了一手,這六個家夥襲擊,此時他躲在神龕上,目睹襲擊經過。
他暫時忍下了立即報復的衝動,知道白蓮教底細的人,都不敢與這個江湖道上實力最龐大,最神秘,人才輩出的秘密會社為敵。
去年,教主徐鴻儒在山東造反,把山東搞得烈火焚天,死了幾百萬人,年底才被抓到京師去抽筋剝皮。
這片地區馬上就要處於自己的管轄之下,他要看看這幫雜碎究竟在密謀什麽?也好未雨綢繆,早做準備。
隨著八人退出,陳遠宏也隱沒在黑暗中,再現身時,他已經悄無聲息,像鬼魅一般的出現在大殿的大粱上。
大殿中原來的松明不見了,掛了幾盞燈籠。
這幾盞燈籠都是淡綠色的,發出朦朧的幽光,大殿中似乎鬼影憧憧。
大殿沒有案座,寬大的破神龕上盤腿坐著三個打扮怪異的人,像是坐堂的審案大老爺,大殿兩側,也排列了十二名打扮怪異的男女。
所謂的男女,是從身材上看出來的,不能從打扮上分辨,因為所有的穿著打扮可以說是完全相同的。
包括坐在破神龕上的三個人,清一色黑帕包住頭面,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大眼。
所有人全身穿寬大黑袍,分不清是男是女。
黑袍的袍袖特別寬大,
仔細看,好像罩著一個大黑布袋。 至於袍內隱藏了些什麽,不可能看穿內部的牛黃馬寶。
十五個人,打扮完全相同,綠光幽暗。
這些人不言不動,如不留心,必定以為他們是行屍。
那股詭秘妖異的氣氛,會把膽小的人嚇得半死。
真像是一座閻王殿,幸好這裡沒有扮牛頭馬面的人。
總算不錯,堂下放了一張長木凳,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裡搞來的?
大老爺坐堂,堂下是沒有座位的,犯人唯一的行動是跪下。
大殿門口進來一男一女,男的穿青夾袍、束發,佩劍。
女的穿藍白相間彩色連衫裙,也佩劍,兩人才貌相當,二十來歲有如一雙金童玉女。
“坐。”龕上三人中,坐在中間的人,仰手示意兩人落坐,簡簡單單一個字,也帶了幾分鬼氣。
當踏入殿口第一步時,藍裙少女已驚得心底生寒,死挽著青年的手,身軀呈現顫抖腳下不穩,得靠青年支撐,以免腳軟走不動道。
青年男子畢竟是個男人,男人膽子要大些,碰上神秘詭奇有關妖魅鬼怪的事,不能扮軟腳蝦。
因此他不住輕拍挽在臂彎中的小手, 表示鼓勵和安撫,腰乾挺得筆直,步履從容直趨長凳,沉靜地挽著少女坐下。
青年抬頭掃了十五個人一眼,發現其中沒有熟悉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就算是有,他也無法分辨出來,綠光幽暗,他不可能僅從外露的一雙眼睛,分辨出熟悉的人在不在場。
少女不住發抖,甚至不敢向殿中觀望。
“這裡是什麽地方?”青年聲如洪鍾,驅走不少鬼氣:“神秘陰森怪異恐怖的······。”
“閉嘴!”龕上那人沉叱。
“閉嘴就閉嘴。”青年大聲說道,其實他並沒有閉嘴。
“你們知道處境嗎?”
“不知道。”有問他當然有答:“咱們連你們是誰也槁不清楚,更弄不清你們有什麽目的?擺出這種陣仗,你們是什麽意思?哪一位是主事人?”
“你們是請求托庇的,沒錯吧?”那人不回答他的問題。
“是張姑娘請求托庇,陰大爺答應她的,我不是。”
青年大聲地說:“張姑娘是在下的朋友,所以陪她前來看看究竟,了解情況才能放心,關心朋友理該如此。”
“你別做夢了,太白山莊那些人,是衝張姑娘一家老小而來的,沒有咱們的庇護,張家塢全塢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笑話!你別危言聳聽好不好?太白山莊那些人,憑什麽要張家塢人的命?”
“他們不該擁有咀頭那一塊臨河的寶地,而且張家塢的人太弱了,這世道,弱者在強者面前是沒有話語權的,就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