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才說完,還坐在那裡有著憤憤不平,陳遠宏在心裡暗暗想道,妥了。
自己用官軍這個身份,在這個烈火焚天,血流成河的末世,一步步壯大自己。
隻要用好流民,等自己羽翼豐滿,那就可以天高任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
現在的第一要務啊,就是怎麽想辦法弄錢,錢越多越好,愁啊!
以現在自己這副小身板,膽敢把後世的什麽玻璃製造曬鹽等賺錢的技術拿出來。
先不說弄不弄得成功,就算成功了。都不用官兵動手,隻是這幫官僚中的一個盯上自己,就可以分分鍾教自己做人。
什麽,砍了他,事情沒這麽簡單。每一個官員的背後,都有一個巨大的利益團體,同年,同鄉,座師。
他們隻要動動小指頭,就可以讓自己粉身碎骨。
況且這些東西,是需要有地盤兒,要有作坊,有人生產,有人銷售,沒有這個鏈條,想都不要想。
還必須有軍隊作為後盾!這是前提條件,沒有這些,自己就是個懷抱赤金而過鬧市的孩童。
師傅,咱們這個寨子裡,究竟誰是其中主事的人,諾大的一個寨子,不可能沒有一個領頭的人。
秀才說道,你和你師傅這麽多年了,居然連這個都沒搞清楚。
嘿嘿,我師傅屬於萬事不管,隻要沒人來管他,他是不會理會這些東西的。
我年紀太小,也不會有人跟我說這個,問別人這些事情,也沒人搭理自己啊,畢竟自己還是個小孩子。
嗯,有幾分道理,這個寨子呢,明暗之中,其實有三潑人。
第一撥是原先的山民,他們在這裡生活了幾代人,屬於土著,第二撥人,就是我們這些從各地逃荒來的老百姓。
第三撥人,就是你們,包括你師傅這種亂七八糟的人。
山民們的領頭人,是一個叫王在晉的人。它在土著中算得上是第三代了,坐地虎,人很豪邁,做事比較公正。
所以山民們很信任他,有什麽事情都願意去找他。
第二撥人,是一個叫孫楊的人。屬於第一批逃到這裡的流民,他幾乎是帶著全族逃來的。
這個人很有頭腦,這個寨子就是在他號召下修起來的。在修寨子的過程中,你總要協調人手,籌錢籌糧吧。
他又主動站了出來,在勞動中又和山民打得火熱,這個人很有心計,很有城府。就這樣,樹立起了威望。成了流民百姓的頭。
至於第三撥雜七雜八的人,包括你們這些江湖人,屬於一盤散沙,烏合之眾,所以也沒有頭。
什麽意思嘛,瞧不起江湖人唄。把江湖人列入下九流,屬於最低檔次的,甭管江湖人有多大的能量,在讀書人眼中,這就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小醜。
想想也是,明朝這幫讀書當官兒的人,他們瞧得起誰了?
連皇帝都是他們眼中的傀儡,他們想噴誰噴誰,畢竟他們掌控輿論權。
軍人在他們眼中就是一群丘八。大字不識一個,粗魯無禮,又欣賞不來詩詞歌賦。
一天隻懂得打打殺殺,動刀動槍的,野蠻,所以軍人一點地位都沒有。
在他們眼裡,軍人就是他們的一群奴仆。想罵就罵,想打就打,想殺就殺。
皇帝想加個稅吧,甭管什麽原因,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先噴皇帝一臉口水!
因為他們是全天下最大的地主,他們怕收稅收到自己頭上,所以不會管國家困不困難,
關他們鳥事。 反正有工資拿,有賄賂可收,有土地可以佔。什麽與民爭利啊,使天下騷然啊,反正屎盆子往皇帝頭上一扣,齊活兒。
商業稅更是不用說了。嗯,三十稅一,有等於沒有。
皇帝想要貼補貼補國家,都隻能自己開個礦,搞點外快,就這樣,還被他們天天噴,最後也被他們噴黃了。
從古到今,從國內到國外,從來沒有哪一朝哪一代哪一國,商業稅有這麽低的,明朝算是開了一個先例。
而且商人的背後就是這些讀書人,他們要麽以合股的方式,大多都是家裡的家生子,庶出子,偏房,來經營商業上的事。
所有賺錢的買賣,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所以為什麽三十稅一,就這樣他們還經常帶頭抗稅。
從開國到明亡,皇帝在稅收上,都不能增加一絲一毫,這是這是明朝版的永不加稅。
至於最來錢的海貿,也控制在他們手裡,海貿海貿,你總要有貿易的東西啊。
茶葉,絲綢,瓷器,這三樣大家都耳熟能詳了,但是這三樣東西都掌握在他們的手裡。
皇帝在江南搞了一個絲綢織造局,想做做絲綢生意吧,結果沒過幾年就被他們折騰黃了。
蘇杭二州的絲織工人,要麽是他們家的工人,要麽是他們自己開的工廠。
茶葉就更不用說了,基本大大小小的茶園都是他們的,當然茶葉也是他們的了。
瓷器,全國除了幾個官窯,其他的都是他們的私窯,官窯的瓷器,說的冠冕堂皇,是皇家禦用,不得外銷,其實就是斷了皇帝外銷的路子。
皇帝一提開海,他們就拿出這個祖宗家法,什麽片板不得入海啊,什麽慫恿沿海的人民不事生產啊。
實在不行了,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像一群潑婦似的,天天吵吵,鬧得皇帝一天到晚不得安寧,反正要把這個事情鬧黃。
皇帝對他們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總不能因為這點事抄魷魚吧!最後皇帝也隻有舉手投降了。
他們就是一群貔貅,貪得無厭。
所以說歷史學家們研究來研究去,說什麽?明亡於這個這個原因那個原因,其實最大的原因就是亡在這幫讀書人和官僚身上。
他們是一個龐大的利益整體,他們不交商業稅,不交農業稅,所有的稅收都是平頭老百姓來承擔。
而平頭老百姓又沒有土地,基本上都是他們的佃戶,越到後面稅收越少,國家也就沒錢了,所以明朝完蛋了,就這麽簡單。
秀才還在那裡喋喋不休,陳遠宏心裡有些煩悶,一股心火直竄腦門,他劈頭蓋臉問道,這個國家誰的土地最多?
秀才隨口說道,皇帝。這個寨子裡的所有人,在山外都是沒有一寸土地的流民,您在山外是有土地的。
而我們的土地是誰拿走的?不是皇帝吧,說話可不能這麽空口白牙,黑白顛倒吧。
您既然不願意說出來,那我來替你說說,金舉人,銀進士。
隻要你們考上了舉人進士,就會慫恿族人,鄉裡人,把土地投獻到你們的名下,因為不用交稅,順便把這些土地慢慢的變成自己的。
徐階徐閣老,您應該不陌生,他們家有多少土地?四十萬畝啊。
這些土地怎麽來的?要不然老師給我說說唄,秀才平靜的說道,那你給我說說天下各地藩王的土地。
那老師,我們來算一筆帳,國朝到現在二百余年。
積累了多少縉紳,官宦,舉人進士,這些人的人數,和各地藩王的人數哪一個多,您應該比我清楚。
現在全國絕大部分土地,都落入到了你們這個團體的手裡。
土地是什麽?土地是一切的根本,糧食,布匹,絲綢,礦山,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土地產出來的。
而當一個國家的土地,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時候,這個國家離完蛋也不會太遠了。
國朝的人口每年都在增加,您給算算,從開國到現在,國家有多少人口?有差不多三萬萬了吧。
而以現在的田地產出,能養活這麽多人嗎?就算能養活,你們願意養活嗎?
既然不願意養活,那就隻有讓他們互相爭鬥,互相殘殺了,向養蠱那樣,最後死的差不多了,你們再出來收拾殘局。
即使收拾不了殘局,最多不過換一個皇帝而已,換一個朝代,土地還是你們的,所有的規矩不變。
所以最後的贏家終究是你們,你們真聰明呢,真殘忍哪,真的很陰毒啊。
連我們的老祖宗都明白的道理,土地不夠了就出去搶。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你們就不懂呢?
因為如果土地多到人人都可以分,那誰還來幫你們種地呀?你們那麽多土地可怎麽辦呢?
所以你們討厭對外打仗,一提打仗,就跟要殺你們全家,挖你們家祖墳似的。
什麽仁義之師啊,什麽不征之國啊?什麽糜費錢糧啊,所有的道理都來了。
國家缺錢嗎?根本就不缺,每年大量的海外貿易,這個世界上所有國家的白銀,都嘩嘩的流向了你們的口袋。
每年幾百萬兩有些年景甚至上千萬兩,你們又把掙來的銀子,埋在地窖裡,錢這個東西,你不花不流動起來就沒有價值。因為所有的東西都來自於你們的土地,你們不需要花錢。反而需要把土地裡產出的東西,賣出去換銀子。
而幫你們種地的農民一無所有,國家又收不到稅,上下都窮,隻有中間的你們,擁有一切。
其實你們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主宰,你這些歪理邪說都是從哪裡聽來的?你不過才是個十歲的小孩吧。
我師傅闖蕩江湖三十年,他結交的人裡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秀才點點頭,勉強認可了這種說法,你說了這麽多,究竟想說明什麽呢?
我在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幫老百姓出去搶土地, 讓他們有地可分,有地可種。
畢竟人太多了,再不跨出這一步,這個國家遲早要爆炸。而且還能幫你們把錢花出去,變成更多的錢,大家都皆大歡喜。
您知道嗎?萬裡之遙的蠻夷之地,就是那些紅毛夷人的國家,有些國家比一個縣城大不了多少。
這就是一群強盜,他們沒有禮儀廉恥,也不懂禮義廉恥。
他們唯一能懂的就是殺人搶劫。搶劫不了的國家,他們就做生意,能搶劫的國家,他們就搶劫。
而且什麽都搶,金銀財寶,礦山,人口。他們在國外控制的土地,比本國大幾百倍,甚至上千倍。
用搶來的人口幫他們種地,做工,挑撥他們和本地土著的關系,讓他們自相殘殺,到最後沒有利用價值了,再把他們殺光。
然後再把本國的老百姓,遷徙到這些土地上來,接收這些勝利的果實,就這樣,財富是他們的,土地也變成他們的了。
秀才死死的盯著陳遠宏,也不知道他心裡面在想些什麽。
片刻後,秀才起身,對他說道,跟我去書房。指著書桌上的筆墨紙硯說道,寫幾個字讓我瞧瞧,讓我看看你在這半年裡,字練的怎麽樣了?
陳遠宏走到書桌旁,凝神懸腕。神情肅穆的寫下了八個字,‘審時度勢,侯機而動’。
秀才怎怎嘴,雙眼微眯,神情肅穆的對他說道。
今天這席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後千萬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否則必有殺身之禍,話說禍從口出啊,切記切記,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