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已過，隔天便是草長鶯飛的三月天。孫玨琳的房間一直燈火通明，時不時有影子晃動，凌晨兩點都還不曾休息。

　　明天就是趕赴昆侖的日子了，接下去會變成什麽樣，禦姐心裡一點底氣都沒有。依照爺爺的說法，這聖女大典每隔三十年一次，光是為準備提供準備和測驗就得花上一個月，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孫玨琳擔心，自己眼看就要到三十歲生日了，和那些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爭搶，實在勝算不大。況且爺爺也說聖女需要一定的功法基礎，以她現在的本事，估計怎麽都是墊底。

　　《青鸞九變》脫胎於《五鳳決》，而《五鳳決》又是囊括在昆侖十法之一《異獸經》，按理說無論如何都不會太弱。只不過受限於天資和氛圍，孫玨琳清楚自己在俗世中還算厲害，可放眼武林連三流都算不上，這一去是福是禍還真說不好。

　　一夜的思量，面對未知，好像什麽樣的準備都不算充分。思前想後，夜不成眠。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出現在了門口。

　　“還沒睡?”是尉瑩。

　　“您……還沒。”孫玨琳已經忘了上次母親和她說話是什麽時候，好像打記事起，無論自己做什麽母親都從沒理會半點。這個久違的聲音讓禦姐傻傻杵在了門口，開著房門也不知道接下去應該怎麽做。

　　尉瑩看了大女兒一樣，真真切切拿正眼看去，沒說話走進了房間，往沙發上一坐張嘴欲言又止。

　　“您怎麽來了……夜深了還不休息嗎?”猛地回過神來，慌張關上門走過去。孫玨琳有些手足無措，聲音帶著些欣喜，目光卻又無處安放。

　　“明天有什麽打算。你是怎麽想的，以後要留在昆侖嗎?”尉瑩沒和大女兒多客套，開門見山，語氣依舊冰冷冰冷，話裡話外全是生分。

　　“是的母親大人……因為二叔和小宇表哥，孫家需要有人留在昆侖。”小心翼翼看向尉瑩，禦姐喉間不自覺滑動了兩下，生怕惹惱了這個冷冰冰的女人。

　　“想好了?”沉默了許久，預想中的嚴苛和鄙夷沒有出現，尉瑩出人意料得冷靜。只是又朝著大女兒看了眼，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了些許哀默。

　　“想好了......”

　　“其實孫文浩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昆侖聖女，不是說有多好，也沒有他們想的糟糕。既然想好了，就好好準備，路上告訴你經驗。”尉瑩留下本筆記，密密麻麻全是字，筆記本看著有些陳舊，似是當年參加聖女大典時留下來的。

　　“謝謝您......”孫玨琳心吊在了嗓子眼，半天就是坐不下來。過往的所有委屈、思念、怨恨、麻木，在此刻都沒了用處，只要尉瑩和她說話，禦姐就沒法保持著往常的從容。

　　“早點休息。明早出發。”尉瑩沒再多說，隨手關掉了房間的等，隻留下床頭的一盞，帶上了門離去。直到母親走了良久，孫玨琳才算是回過神來，呆呆看著桌上的日記本，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如夢似幻。

　　本就難眠的一夜，孫玨琳更是睡不好覺。想著昆侖山，想著手頭生意，想著親人們，想著終於和自己說話了的母親......

　　“姐姐你等一下，我還有兩箱行李沒拿呢！三叔您快幫我搬一下，好吃的都是為您帶的哦。”大清早，瑤瑤就忙活了起來。

　　真正參加昆侖盛典的姐姐倒是沒多大動靜，這湊熱鬧的妹妹卻忙裡忙外沒停下來過。這又是行李又是乾糧，本來就一家人兩輛車就足夠，硬是被瑤瑤擴充成了大車隊，恨不得把整個家都搬上路去。

　　不過瑤瑤考慮得也沒錯，這次去昆侖是舉家出動，爺爺身體不好，路上確實需要照顧。帶多了總好過缺衣少食，未雨綢繆有備無患不是。

　　坐在客車上聽著下邊的熱鬧聲響，孫玨琳翻看起母親留給她的筆記本。筆記本上的字很好看，蠅頭小楷，還隱約有些墨痕陳年的余韻。上邊大體記載了大典從召集到培訓再到選拔的過程，只是唯獨缺了最後一關考核的標準。

　　不過禦姐轉念一想，便也釋然了。母親終究沒有成為昆侖聖女，無論出於什麽原因，沒成功當然寫不出什麽經驗之談。聽說在最終選拔之前，母親就離開西池前去刑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

　　“姐姐都準備好啦，你看看還缺什麽嗎?要是不缺我就去和爺爺說了，咱們要出發咯。”瑤瑤一直在異能協會當家做主，可孫家裡外，瑤瑤還不曾有過主事的經驗。

　　以前是爺爺，後來是父親和姐姐。現在爺爺年紀大了，身體大不如前，姐姐又鐵了心要去昆侖幫助孫家。瑤瑤早就不是讓出任性、肆意妄為的小丫頭，如果阻止不了姐姐，那麽至少這個家就得有人守護住。責任，不知不覺已經出現在了女孩的肩頭。

　　“雯雯和小雅呢?她們不是說也要來嗎?”孫玨琳取下眼鏡，揉揉眼問道。

　　“明雅姐和醫療隊一起走，雯雯姐說是帶異能者的隊伍......姐姐咱們先走吧，阿鋒哥該等急了！”瑤瑤小臉稍稍有些僵硬，扭過頭解釋得有些不自然。只不過孫玨琳心思沒放在妹妹身上，前路漫漫，實在叫人擔心。

　　“好。那就走吧。”瑤瑤閃過了整個車隊，孫家終於在這一刻，集體出發往昆侖行去。

　　陳亦鋒這半個月東奔西跑，時長好些天看不見人影。時值三月，學校暫時改為校內實訓，早早完成心兒便拽著胖叔叔，無論如何都要一起出去玩。胖子本來就打算帶上這些小東西一道去昆侖的，正好提前兩天出發，探路之余也來個家庭野外遊。

　　說起這一家出門旅遊，那和別的小團體差異可就大了去了。出了錢塘，山高水闊立刻讓醜醜興奮起來，它這一興奮，撒開腳丫就是兩百裡外，胖子都沒開始研究地圖就率先迷路了。

　　迷路了就迷路了吧，反正條條大路通羅馬，一路向西總不會錯。一邊趕路，一邊東看看西玩玩，帶著三個小東西第一晚居然是在海邊過夜的。

　　晚餐容易解決。反正三個小的都懶得動彈，胖子只能自己下水摸魚，忙活了兩個來小時終於做成了鮮美的海帶湯，一點葷腥油膩都不帶的，對身體健康極了。

　　“叔叔，今天都沒肉肉吃嗎?”心兒托著腦袋嘟著嘴。小女孩長大了，曾經無所不能的叔叔漸漸開始不再是超人了，原來胖叔叔也有好多東西不會呢！

　　“對呀，心兒想吃肉嗎?嘗嘗這個豆腐海帶湯吧，味道可鮮了。”胖子忙活了大半天。其實不只是他，幾個小家夥也在做飯之余打打鬧鬧，如果真的只是為了充饑果腹，胖子大可以拿出儲備的熟食來，這是這麽一來就沒了旅遊的意義。

　　“沒有肉肉都不好吃......”心兒越大越難管了，吃飯、買衣服、挑零食，原本都是乖乖聽叔叔的這些事兒，現在全都成了女孩自己做主，陳亦鋒買成不喜歡的心兒還要不開心呢。孩子長大了，由不得他咯。

　　“咪啞呢?也想吃肉嗎?”胖子抓抓腦袋，這邊上除了沙子就是海水，一時半會兒上哪兒找肉去。眼看天色已晚，再去別處真該餓著小東西們了，實在不行只能動用存糧了。

　　“我不想，喝湯挺好的！大胖子你別理心兒姐姐，你看她又胖了！”咪啞一米七的小高個，扯著嗓子喊完就討，靈巧躲過了心兒兩隻背後飛來的拖鞋，一溜煙就沒了蹤影。

　　“我不胖！我是在......”紅著臉，硬生生憋住了後邊的話。小女孩長大了懂得東西多了，咪啞這個白癡天天問姐姐怎麽變胖了，人家那明明是身材發育了好不好！

　　“好了好了，心兒別生氣，回頭我收拾那小子。你看你脾氣這麽大，臉上又該長痘痘了......”胖子明明是安撫，這話說著說著就熱鬧了心兒。

　　“啊！叔叔你討厭死了！”掐著胖子的脖子來回晃悠，小手用力打在胖子背後，不解氣埋頭咬向肩膀，一肚子氣晚飯都用不著吃了。喊完和咪啞一樣跑了個沒影。

　　“我說啥了......醜醜我剛說啥了?怎麽現在孩子都這麽難懂嗎?哎，小時候多乖巧啊......”

　　“嗷嗚~”醜醜搖搖尾巴，性子五年下來倒是半點沒變，還是時不時賣萌撒嬌，只是從小白狗變成了小黑狗。舔了舔胖子的臉乖乖坐著，蠢家夥似乎都能感受到主人身上籠罩的落寞。

　　“這些你的晚餐，別再偷吃鍋裡的。在這兒等他們回來，我去找找，說不定能找到些肉吧。 ”把睡袋、帳篷全部弄好，火堆又在帳篷邊生了兩處，抱起醜醜抓了抓脖子，陳亦鋒一個人往海岸邊遠去。

　　遠處，兩人小人影躲起來悄悄看著，時不時往外探出腦袋。

　　“姐，你是不是又罵大胖子啦?你現在比我還不聽話，老惹大胖子生氣，語芙姐姐說更年期的阿姨才這樣呢。”咪啞不老實，沒事兒就喜歡找揍，剛說完就被心兒打了一拳。

　　“吵死了，我才沒有！你......過去看看叔叔去?”心兒心情很複雜，越是長大，小腦袋裡接納的東西就越多。可心兒還沒成熟到用閱歷來輔助思考，很多想法終究只是想法，反映到行為上就成了偏執的胡鬧。

　　“我才不去呢，我又沒惹大胖子......對了姐姐，後天不就是約定去昆侖的日子嗎?大胖子為啥今天還待我們出來玩呀?”咪啞大眼睛一轉，又有鬼主意冒了出來，裝腔作勢一臉不解得問道。

　　“因為......”心兒一下子語塞了，漂亮的大眼睛變得水盈盈。

　　“哦我想起來了！”咪啞欣喜喊了起來，“因為今天是心兒姐姐的生日啊！大胖子再忙也要給我們過生日的，對吧?”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肥胖的身影重新從夜幕中歸來，拖著個網袋沉甸甸的，可裡邊終究還是沒見什麽魚。整個人濕淋淋的，鼻間、領口還滴著水，看得心兒沒由來鼻子一酸，不爭氣的眼淚簌簌掉了下來。

　　“阿嚏！哪個王八蛋把藤條埋沙子裡的......抓到絆我進海裡的......打死他......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