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境十九殿，幾乎每一殿都有各自配套的齋堂，聖女大典所在的主殿更是，齋堂寬闊亮堂，足夠一次性容納千余人。

　　原本這麽個吃飯的地兒是綽綽有余的，要知道絕大多數宗門也就來了二三十人，無量劍派人數最多也沒過五十，再加上昆侖兩脈的觀禮弟子，半小時的進食時間綽綽有余。

　　可問題就出在顧清清這裡，光是異能者就來了一萬好幾，後邊還有玩膩了的宋倩雯，正領著剩下大不多往山上跑呢。齋堂能不能一下子準備那麽多夥食還另算，光是等他們都吃完就得好些時間。

　　好在，一般的小問題放在江湖人面前都不是事兒，十二道之中就有最擅長解決此事的珍肴殿。也就是胖子躲起來的功夫，一百零八灶星羅棋布，片刻功夫就出現在廣場四周，如同一個美食大陣一般將廣場團團包圍。

　　各種食材一刻不停得往這兒送來，每位弟子同是掌控四到八個灶台毫不費力。做出來的雖說都是易食速抄，可一樣叫人齒頰留香。這一舉動，大大縮短了進餐時間，也讓陳亦鋒沒了多少糾結的機會。

　　吃飯的功夫，身邊的人一個個聚集起來，各自通報著一整個上午的戰事。胖子默默聽著，身邊坐著乖巧吃飯的心兒，女孩偶爾抬頭望向胖叔叔兩眼，今天的叔叔有些奇怪呢。

　　“溫良已經回到南都，曾悅趕去東郡增援。兩邊的軍區部隊準備充足，都已經安然無恙了。”明雅說道，說是安然無恙，哪有沒損失的可能。只不過眼下不是計較更多的時候，明眼人都看出胖子的低落來，盡量別再給他添麻煩了吧。

　　“叔叔......要心兒幫你去南都嗎?”自己一大碗肉肉都吃光光了，胖叔叔小碗裡的面條幾乎沒動過。心兒看在眼裡也不免憂愁起來，自己認識的胖叔叔可沒有吃不下飯的時候呢。

　　“不用了，萱兒姐姐能應付的，不是還有紀江哥哥和桃子姐姐嗎。”胖子露出個笑容來，只是那嘴角咧得勉強，簡直能醜哭小女孩。能承認紀江是哥哥而不是叔叔，足見胖子此時的心理壓力了。

　　“那叔叔你快吃飯嘛。”心兒想抱抱叔叔，又覺得自己長大了好害羞，拉了拉大小姐的手，皺著小額頭好是擔心。

　　“吃飯吃飯。”抱著飯碗應了兩句，無論何如都咽不下這明明無比美味的面條來。

　　“鋒鋒......”大小姐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她太了解陳亦鋒了，也知道胖子一旦鑽起牛角尖來，任何由頭都拉不回來。有些事只能靠他自己想明白，任何勸說或者安慰都是廢話。“你慢慢吃不著急，我們先去看看琳姐。尉阿姨受了點傷，但願別影響琳姐的發揮才好。”

　　“嗯，幫我和老爺子問好。”坐在石階上抱著飯碗，周圍是熱鬧的議論紛紛。有訴說著早上襲擊驚險的，有分享外頭外星人入侵情報的，有討論本屆聖女哪位最強的，一旦危險過去，好像死亡便和自己再無關系。只有陳亦鋒，他手裡還捏著一條命，一次必須出現的死亡。

　　“在想什麽?”心兒吃完飯去喂醜醜，咪啞也返回坐忘境正四處找吃的。胖子身邊難得清閑，一直沒出聲的悲風坐了下來，兩人少有這樣靜謐的時刻。

　　“殺人值得被原諒嗎?”胖子苦笑，問一個為了殺戮而生的劍仙子，怕是得不到任何答案吧。

　　“不值得。任何形式的傷害，都會留下印記。傷痕，就是不原諒。”出乎意料，悲風居然沒有罵胖子矯情，反而說出一番不該是她講出的道理來。

　　胖子轉過頭來，這是他今年以來最大的驚奇了。真要算起來，死在悲風手裡的靈者、外星人、喪屍、變異體不計其數，人類之中的盜匪惡徒她也沒少對付，這樣一個殺伐果決的人，居然有一顆和平的心?實在叫陳亦鋒一時間無法理解。

　　“但是，你陳亦鋒，不該去考慮能否被原諒。”小火苗自手心跳躍，一下子讓胖子想起了此前一起對付青衣盜的時光。“我認識的醜八怪，愛憎分明。殺的，永遠是該殺之人，倒是被放過的該死之人無數。你心腸寬柔，從來做不出半點出格之事，這也是為什麽實力縱橫天下，可身邊還能留住羸弱之人。”

　　“醜八怪，做你認為對的事，不過問得失，不憂患利弊。世間事少有盡如人意，一味強調目標宏偉遠大，倘若連途徑都失之偏頗，終究是竹籃打水，自欺欺人。”悲風笑了笑，五年的時間，劍仙子何嘗不是已經有了自己的抉擇。

　　神劍有靈，靈應天起。若果連劍靈都只能淪為附庸，老天爺又何必給神劍這樣一個機會?因誰而生悲風不能選，伴誰而行悲風也不能選，但至少，此刻的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悲風，一直幫我善後很麻煩吧?”陳亦鋒終於展開了笑顏，依舊是手裡的面，再聞一聞更加芳香誘人。

　　“的確是。”

　　“那正好你回來了，以後還要多多麻煩你。你幫我去拿一隻烤全羊唄?這點面條根本不夠吃啊！”兩口吞了個乾淨，被劍仙子狠狠瞪了一眼，胖子又一次厚顏無恥得笑了起來，看得悲風心情都同樣不少。

　　信不信賴，陪不陪伴，更多時候需要的是不言語。一個眼神，一個舉動，甚至一個笑容，足矣。

　　眼瞅就奔三的人了，陳亦鋒時不時還是會流露出些孩子心性來。自己沒吃完，就是一兩個小時也算是用餐時間，可只要他一想明白，三下五除二吞下面條，立刻就宣布下午的最後選拔正式開始。搞得好幾位候選吃了一半不得不匆匆登上高台，廣場上抱著空碗等著的觀眾不計其數。

　　“既然陳客席用餐完畢，那最後的靈珠顯聖便開始吧。”面對位高權重的胖子，胡長老就有些不夠看了，大長老不得不親自出來對話。一心想著第一時間結束聖女大典，趕緊騰出手來把神魔道一網打盡。

　　“別急嘛。候選人只剩二十來位了，我先和她們聊聊天。”說完不給大長老辯駁的機會，喊來醜醜猛地一聲咆哮，瞬間把整個廣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諸位，聖女大典已經進行過半，中間出現了不少插曲，總得來說卻還算順利。要說遺憾的話，那就是從一個月前開始，陸陸續續有聖女候選離奇喪命，到剛才為止，又有三十余位被神魔道襲殺。在此，我謹代表玉虛西池兩脈，向逝去的巾幗致以追思和感念。”

　　“可是，為什麽一個聖女大會能出現數百犧牲者?在此，我就向在場諸位說個明白！”胖子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九方杏之前跳出來就是以此為名，只不過聖女的出現，大大消除了眾人這方面的懷疑。可此時胖子再一提及，有點腦子都明白聖女大典果真不簡單了，一個個全神貫注緊盯著主台之上。

　　“原因很簡單，聖女大典本身就是賭博，用一人性命對賭蒼生的博弈！”

　　“聖女大典三十年一次，真正目的是為了強化太虛境的封印結界，而太虛境裡的東西，正是神魔道夢寐以求的至寶。一旦被他們得逞，神魔道重新入主武林，蒼生之禍必將到來。”陳亦鋒不傻，說得似是而非。

　　清楚底細的人依舊清楚，不明所以者也不會得知辛秘而四處亂傳。只要封印依舊存在，靈者這個假想敵就不必出現在大眾視野之中，一個神魔道，足夠引起江湖武林的警覺了。

　　“也正是如此，昆侖不得不借聖女大典之名，施戍守蒼生之實。歷任聖女四人，實際上真正有作用的僅一人而已，也就是那些犧牲自己的前輩，為整個武林同道，守護了一個又一個的三十年！”

　　大長老坐不住想要阻止胖子說下去，醜醜扭頭齜牙咧嘴。三位仙子想反駁，心兒和咪啞一左一右擋在前邊。陳亦鋒身後還站著個悲風，目之所及無人敢面其鋒。

　　“這些話，本都是昆侖辛秘，應該在選拔出最後聖女時才告知四人。但是今天，神魔道就是利用了聖女大典，暗害無數我宗門英傑，讓無數女中豪傑平白於內鬥中喪生。我於心不忍，在未告知東帝君和三位仙子的情況下，擅作主張據實告之。”

　　“聖女本身並不是多麽享受榮光的名分，甚至和羽化成仙沒有半點關聯。成為聖女，同是也就意味著犧牲自己！我不勉強在場諸位，趨利避害才是人之常情。 現在，我就前往太虛境封印之地等候，諸位候選可多加考慮。若是最終無人出現，以致封印破除，我必死守神魔道，死戰力竭而不怠。”

　　胖子本身就有種特殊的魅力存在，開始聽著還像是動員和聲明，可到了最後根本就不管聖女候選了，一個人騎上大狗狂奔而去，搞得在場賓客來不及議論就錯愕當場。

　　所有人都習慣了類似為了偉大事業而舍棄自我的話語，這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過來。胖子啥意思?是說願不願意成為聖女犧牲隨她們自己，這家夥自己先去守株待兔了?

　　看台上的候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的眼中也沒有個明確主意。為宗門奉獻自己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可以，所有人當然都希望死去的不是自己。

　　相比於最後選中被告知必須犧牲，這樣的方式顯得柔和了許多，出乎意料沒有任何一位逃走，倒也沒有誰真正決定要隨著上山去。

　　終於，有一位候選動了。走下高台，走到了親朋友好的身邊，疲憊的臉上露出個笑容來。

　　“走吧小舒，陪我往山上走一趟吧。”和別的候選不同，孫玨琳很容易就下定決心。即便禦姐沒準備犧牲自己，光是小胖子去了太虛境這一點，就足夠理由讓她動起身來。

　　同時，孫玨琳也想弄個明白，此前出現的妖異男子，究竟是不是自己心裡猜的那個人。那個離棄了自己，又傷害了母親的魔鬼！

　　“好，我們一起陪琳姐上山！”上萬人浩浩蕩蕩出動，一時間跟風之人無數，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十來位聖女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