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換個人聽過可能也就歎息一聲，冷漠些的還會幸災樂禍，慶幸自己不是那個簽了賣身契的倒霉蛋，事情也就這樣過去了，畢竟都是底層小人物，誰還幫得了誰?

　　也可能會遇上的是個豪傑俠客，就和胖子見過的蘇無念那樣，路見不平一聲吼，搗毀這些犯罪窩點，救下上百甚至上前可憐人，還人間正道以清明。但之後呢?礦山還在，勞動力還是需要，一船一船的奴隸還是會送來，除非把礦山炸平，否則什麽都不會改變。

　　再進一步，蓋世豪俠真的一次次解救蒼生黎民，最後一舉炸毀礦山，再也沒有了束縛人們的罪惡之地。然後不出兩個月，大批工廠停工，軍隊失去機動性，往來貿易萎縮乃至停滯，經濟市場徹底紊亂，就業率低迷，犯罪率暴漲。黎民蒼生還沒解救完，惡鬼倒是被製造出了許多。

　　這就是制度，就是平衡，一旦崩壞能讓人變成野獸的神奇力量。

　　陳亦鋒不蠢，也不過了意氣用事的年紀，救人當然可以，但怎麽救卻得從長計議。他可以用武力脅迫，可這麽一來對局勢一樣於事無補，越是重大的事情拳頭越是不堪重用，迷信暴力的人注定看不長遠。

　　需要勞動力的不止這處礦山，找勞動力輸出地是本末倒置的，最好還是能從源頭入手。

　　當然，這件事和調查戰鬥者協會屬於一個難度，不是眼下就能解決的，看了眼礦洞裡進進出出的勞工們，胖子眼下什麽都做不了。

　　十一點一刻，細節敲定高手們都紛紛走了出來，他們已經在老板那兒用過午餐，留給眾人一刻鍾時間，裝車、收拾、檢查武器，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小夥子居然也帶了武器，四根和他差不多高的鐵棒能拚接在一起，連在一起足有六米長，分成兩根都有近三米。威力是沒有，安全倒是足夠了，至少攔開為數不多的喪屍很有效。懂得用長柄武器自保，這小夥子確實有些小聰明。

　　“大胖哥你用啥呀?沒帶我借你根裝裝樣子……要不然得罰錢呢！”

　　“不用，我隨便撿塊石頭得了。”武器也好，罰錢也好，胖子是真不在意。關健他就沒把變異體放眼裡，要是獨自前去搗毀變異體老巢興許還有點興趣，可悲風跟著他一點意思都沒有，他就是傻站著也必定毫發無傷。

　　“也是，一會兒千萬和我跑，我有經驗。”小夥子點點頭，又跑去為高手們獻殷勤，都是賺好感的機會不是。

　　“走開！別逼我動手！”胖子還想往周圍看看，結果沒走兩步就有熱鬧可看。

　　三個中年漢子拉住個年輕人，對面站著個手拿皮帶的監工，油頭粉面和胖子一樣，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那個被拉扯的年輕人很高大正氣，國字臉居然還有些俊郎，劍眉星目看著就非池中物。這才是二十六七應該有的精氣神，像胖子那樣未老先衰的實在是異數。

　　“零三六五！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留著你是看你有些力氣，別不識好歹自己找死！”監工破口大罵，不過手裡的皮帶倒是紋絲未動，罵歸罵，周圍並沒有太多厭惡的眼光投來。

　　“你別管我！給我放開，讓我去！”剛毅青年掙脫了兩下，只是輕輕動了動那三個漢子就扯不住了。練家子，不是練過格鬥就是當過兵，還不是一般的兵。

　　“給我按住！阿斌你救不了你爹的！他已經病成那樣了，誰都救不了的！”監工罵了句，聲音小了下去，最後那些話還是靠近之後輕輕說的。

　　“你們別管我了，讓我去！他是我爸，你叫我怎麽眼睜睜看他被帶去送死?”青年一咬牙，猛地用力推開了身前的兩人。那個監工本就有些中年發福，一個沒站穩砰得摔倒在地，再爬起來想拉住時剛毅青年已經跑上了護送車。

　　監工說到底也就是個小頭目，能保護的也就關系好的那麽幾個工友而已，比他能說了算的人多了去了，他做不了主的。

　　“特娘的！小畜生你去死吧！滾吧，死外面去吧！”皮帶狂風暴雨般抽打地面，土灰路揚起一片灰塵，罵罵咧咧轉身走回礦洞。監工摔倒的地方，隱約有兩小塊微不可查的深色痕跡，像是什麽東西滴落泥土，會是什麽呢?

　　再腐臭肮髒的土地上，也會有花朵綻放的絢爛。

　　十車煤炭，四輛越野戰車，三輛拉人的大卡車，在煤礦主左擁右抱，哈哈大笑之際出發了。有兩位丁等高手帶隊，煤老板很是放心。

　　這一次胖子沒了高級待遇，非但如此，一同前來的勞工們都沒好臉色。霸佔著座位不止，還一直冷嘲熱諷，擺明是眼紅那一塊五，胖子除了兀自啞然還能說什麽。

　　好在護送的大卡車不止這麽一輛，陳亦鋒和小夥子隨便上了輛礦工的，搖搖晃晃總算是出發了。

　　從礦山到碼頭最少要兩個來小時，中間要是出點岔子就更說不準了。早上六點不到就出門，幾點能回去還不知道呢，胖子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被悲風給算計了，戰鬥者協會那麽多公共任務他為啥這麽聽話接了這個?一天十塊對普通人是巨款，可他完全可以換個更多的不是?

　　手上畫著圈圈，心裡掂量著怎麽捉弄悲風才不會被暴打，一想就是半個來小時過去了。

　　和來的時候不同，運送隊這次沒有彎彎繞繞，全是挑選好走的公路行進。有戰鬥者們出手對付擋路的喪屍，無波無折很快就靠近到了最危險之處。

　　公路旁的休息區有個加油站，沒了汽油早就荒廢多時，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被變異體看中，加油站成了周圍百裡的凶險之地，就是駐軍也不敢輕易進攻。傳說這裡是有高級變異體存在的，只是誰也不曾見過罷了。

　　“爸，你再撐一下，過去了我們就去找醫生。”剛毅青年和胖子同車，卡車上除了他們之外擠滿了人，要不是那位父親連連咳嗽胖子還真注意不到他們去。

　　“沒事……小斌，逃出去以後回家去，南都也好錢塘也好，一定要回去看看……”中年人五十好幾的年紀，一頭黑發還算健壯，這個年紀依舊矯健的並不多見，只是得了重病沒了精神，連坐都坐不穩。

　　“好，爸你休息休息，我們一起回去。”兩人的話並沒有背著旁人，只是周圍的勞工都沒什麽反應。真的能活下來嗎?

　　胖子憋著尿又閑極無聊，和小夥子聊天實在沒什麽味道，他不是說怎麽偷看隔壁花街姐姐們，就是評頭論足哪個高手厲害哪個弱些，實在引不起胖子的興趣。

　　既然想幫一把礦工們，說到底還是得從礦工本身入手，正好找機會攀談起來。

　　“你們是南都人?我也打算回南都，咱們還算老鄉。”胖子聽到了錢塘南都兩個地名，他本身就是土生土長的錢塘人，就算不說家鄉話，是不是聽口音也能辨別一二。這對父子明顯不是錢塘人，陳亦鋒便猜起另一個來。

　　“嗯。你有辦法回去嗎?”剛毅青年看了胖子一眼，不由出口問了句。就算活下來也不代表就能回家，路上凶險就是商隊都隨時可能覆滅，光靠他們父子兩無疑只是癡人說夢。

　　“有。你給我說說唄，你們父子是怎麽來北方的?差太遠了吧。”胖子拐彎抹角打聽起人販子的事情來。

　　剛毅年輕人語焉不詳，不過從隻言片語中陳亦鋒還是找到了端倪。

　　這對父子確實是南都人，大災變時僥幸活下來，為了尋找出去未歸的家人四處奔波。人販子也是看到了這點，用假消息騙了這對父子，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帶到遼沈城了。

　　剛毅青年本還想反抗，以他的身手三五個大漢根本奈何不了，可是他們的乾糧一早就被下了毒，沒逃出去半天就昏死過去，再醒來已經在礦山了。

　　父子兩也想過逃跑或是找老板，可這裡的人哪個不是迷迷糊糊被迫簽了賣身契，父子倆甚至都沒見過那兩張有他們手印的紙。礦區有私軍駐守，槍炮日夜巡守，想逃出去太難了。

　　算算日子被抓起來已經有一年多了，熬著熬著等待機會，沒想到父親的身體先熬不住了。剛毅青年迫不得已，這次如果不能出來就再也沒機會了，就算是賭命也得試試。

　　“放心吧，我看咱們車上都不是短命相，這回一定能逢凶化吉的。”胖子安慰了句，人販子還是個體戶，沒有組織就更能杜絕了。

　　“但願吧。”剛毅青年應了句，眼中也沒有太多的自信，事到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敵襲！敵襲！下車迎戰，變異體來了！”高厚聲從周圍傳來，怪物的嘶吼聲隨之而至，卡車一陣晃動，一個龐然大物在眾人眼前破土而出。

　　“大胖哥你這嘴真是屬烏鴉的！回去和我去廟裡拜拜，太邪門了也。”小夥子往外看了眼立馬嚇了一大跳，獸潮！變異體群居然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