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南都時已經過了凌晨兩點半，該跨年的活動都已經完結，該守歲的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時光。春節如往常般那樣重要，可春節之後的假日卻不再如常，都要養家糊口找口飯吃，第二天大部分人都還要繼續工作。

　　把瑤瑤和異能者們送回家，感激的話說了一籮筐。大小姐回家還有的是需要解釋的原因，陳亦鋒也沒多留，倒是那輕柔的唇印伴他接下來的時間不再寒冷。

　　禦虛和逢唐都沒來得及還回去，胖子索性都給了心兒帶回去，自己還要去中心醫院看看羽翅少女和暗鬼。

　　“叔叔，武器你帶著吧，遇上壞蛋也不怕了。”心兒一直開口，可心明眼亮的小女孩一早就明白，胖叔叔又一次為了保護她而撒謊了。如果剛才擋下風雷的是她，或許還不會像胖叔叔這樣遍體鱗傷呢。

　　“我去醫院帶著做什麽。長安生還在醫院呢，萬一被他看上奪去了不就完了嗎。心兒乖，幫哥哥拿回去，等用得上哥哥再問心兒拿。”胖子放下心兒，把三個小家夥全都放到床上蓋好被子。

　　租住的公寓明明三室一廳，偏偏這幾個小東西全都喜歡擠在一起睡，也就悲風佔用了個房間不算浪費。

　　“大胖子，明天吃酸酸魚。”年夜飯沒吃成，咪啞卻已經喝飽了玉液瓊漿，這筆帳只能掛到明天了。

　　“好，再給你做糖醋魚，快睡吧。”關上燈，陳亦鋒忽然有種讓人莞爾的落差感。在家和孩子無異的小東西們卻已經厲害如斯，聯手對付超級變異體都有章有法。零博士沒說錯，他們才是未來。

　　也不知道羽翅女孩休息了沒有，桌上的菜大多沒動筷子，隨便裝了兩盤趕往中心醫院。

　　是夜，南都的夜空飄起了零星的小雪，純白而聖潔。這個冬天似乎雪來得特別多，本就清寒的夜更顯蕭瑟。路上幾乎看不見多少人影，即便恢復供電、取消宵禁，能有多余時間和金錢的人也不多見。

　　路過高樓，路過公寓，路過木屋，路過棚屋，陳亦鋒很快在中心醫院門口降落，跳下飛行梭，在安保司空見慣的目光中走了進去。

　　中心醫院燈火通明，不只是值班區和急診科，整個醫院大樓都沒暗下來的地方。大廳裡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其中老人孩子居多，不少也不是排隊等著看病，而是一張草席一床破棉花躲在角落休息。

　　陳亦鋒不知道眼前是什麽情況，他離開這塵世已經一年多了，在這激變的一年裡，有太多太多胖子不了解的事情發生了。比如為什麽醫院成了收容所?又或者明明那麽多新建的公寓，為什麽還有數不清的人無家可歸?

　　“陳大哥！這裡！你可算來了，院長讓我迎你半天了呢！”胖子在大廳站了沒幾秒，都沒來得及四處看看問問，一個清亮的女聲響了起來。是當初的小護士，現在好像是阿龍的同居女友了吧?

　　“你們醫院天天這麽熱鬧嗎?這大半夜都不能休息啊。”胖子有點尷尬，忘記了人姑娘的名字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強行用自來熟的語氣打招呼道。

　　“也就這兩個月吧，過了之後就好了。陳大哥你跟我來吧，院長在特殊病房呢，謝主任也在。”

　　“兩個月?那可真辛苦啊。那些人看著不像是來看病的吧?”胖子試探了句，不過這些事始終是明雅自己的決定，現在明雅已經是南都第一大醫院的院長，胖子也不能像當初對待學妹那樣信口說教了。

　　“有一半是來複查配藥的。陳大哥，有些事我也不敢隨便說，要不你還是去問院長吧?”鄔清語有些為難的笑了笑，她現在也就是個值班護士，對於上邊的決定哪裡好隨便插嘴，就是和明雅熟悉也不行。

　　“沒事沒事，我就隨便問問。對了，明天你回養老院嗎?這是給彩頭、阿龍和老三......”胖子說著說著頓住了，他才想起來，老三已經走了，和李杉陽、阿華一樣走了。

　　小護士沒有吭聲，既不能裝作沒聽見，又實在是沒法安慰。縱使死亡在現在變得稀松平常，可人性對於死亡最本初的敬畏依舊存在，又有多少人談及生死依舊從容?

　　“禮物，幫我帶給他們。你和阿龍的也在裡邊。”陳亦鋒變成沉默許多，滿滿一口袋的晶石遞過去，全是中高級的稀罕玩意兒。

　　晶石淡出流通了不假，可作為高價值奢侈品卻依舊具備兌換價值，這麽一口袋少說也值十萬兌換幣了吧?鄔清語捧著手裡的沉甸甸，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都說高手寂寞如雪，似乎有些人注定能成卻也成不了高手。

　　“小雅，他們怎麽樣了?”胖子還是頭一次進特殊病房，兩道除菌隔離門，還要換上無菌服，得虧房間裡這樣裝扮的只有兩三人，否則他都未必能認出明雅來。

　　“不知道，變異體救治的經驗我們實在很缺乏，而且他們的體征有些怪異，也不像以前研究的變異體樣本。”明雅忙到現在都無從下手，傷口和斷骨都能處理，可內分泌和血液循環又該如何醫治?明雅也一直沒找出個頭緒來。

　　“明天讓咪啞來看看。還有那對兄妹呢?還有瑾哥兒的眼睛，有法子了嗎?”總算變異體生命力本就強悍，看羽翅女孩的樣子也不是奄奄一息，或許自己就會慢慢好起來吧，胖子倒也沒有太多擔心。

　　“走吧，外面說去。”和老醫師打了個招呼，拍拍陳亦鋒讓他閉上嘴，羽翅女孩已經熟睡，明雅領著陳亦鋒往三樓辦公室走去。

　　“學長，你今天又受傷了吧?”一進門，明雅便首先搶著開口道，把陳亦鋒往沙發上一按，新換的衣服上還留有些血漬。

　　“打仗哪有不受傷的。小事兒，先說關健兄妹吧。”倒也不是胖子逞能，身邊一個心兒一個悲風什麽傷都該好了，再不濟搶咪啞的葫蘆喝上一口，就是半條命也能被救回來不是。

　　“關健胸腔有大面積開放性創傷，左肩兩處貫穿傷，心肺等器官都……噗，笨學長你沒聽明白是吧?”明雅小心翼翼脫下胖子的外套，手上還有大片血痕沒有處理。舊傷疤加上新傷痕，原本白白嫩嫩的手臂比廢墟還有破碎。

　　“聽懂了呀，開放貫穿是吧！那就給他穿唄，你說怎麽弄吧。”

　　“他情況很嚴重，按理說送來應該已經死了。悲風的火焰保住他的命，但接下來至少要進行七八次大手術，能不能活下去我也不敢說。”明雅這一年多學得最多的就是控制情緒，就算是將死之人在她面前，明雅也能做到讓他走得舒服而不是顧自己悲傷。

　　小情小愛才是要死要活，天地大愛卻是冰一般冷淡無情。

　　“那他妹妹呢，異能覺醒了沒有?”胖子點點頭，他和關健並沒有交情，也就是中間有層竹竿的關系才稍微上心。關健救妹心切可以理解，但生死有命卻不是陳亦鋒能乾預的，說到底也不是多重要的朋友。

　　“我找你出來就是因為那個女孩。救不救，學長你來決定。”包扎好傷口，胖子重新穿好衣服，這點血漬他早就習以為常了。常年身處戰鬥的好處就是適應性極強，別說一點血了，胖子可是連樹葉和蟲子都吃過的人。

　　“說說。”說著說著胖子也餓了，本來給羽翅女孩帶的飯菜剛好能拿出來。明雅沒有吃夜宵的習慣，按照她的說法，深夜進食得胃癌的幾率是正常情況下的十倍，不過反正禍害遺千年也就讓陳亦鋒自己折騰去了。

　　“那女孩很特殊，玄絡極其強大直逼瑤瑤是第一，身體條件極差無法自主完成覺醒是第二，最關鍵還是她的能力......”明雅的醫院已經分出專門針對異能者的科室，對異能者的研究水準有了極大提高，能從她嘴裡說出來的特殊一定不是尋常麻煩。

　　“她什麽能力?總不會是吃人吧。”胖子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器靈老頭不是說武器不分善惡嗎，那能力難道還有正邪?

　　“雖然不是，卻也差不多了。你來看看吧，她的手腳已經喪屍化了。”明雅搖搖頭，其實不難想象，連明雅都遲疑該不該救的人，究竟會存在多大爭議。

　　關康被單獨安置，不在普通病房，而是用作緊急避難的安全室。胖子一路跟著眉頭緊鎖，他還真沒聽說過變成喪屍的異能者。

　　一進屋子， 陳亦鋒立刻被眼前的場景吸引，毛骨悚然的恐懼自大腦傳來。他有多久沒這般真切的恐懼了?

　　關康躺在那裡依舊昏迷，身體周圍玄力聚散如同呼吸一般，時不時有能量衝擊開去。女孩露出被褥外邊的雙手已經完全喪屍化，本來萎縮得只剩骨頭的手臂，如今變得黃褐而粗壯，上邊的斑點和喪屍一般無二。

　　真正讓胖子嚇到的還不是女孩的變化，而是房間的籠子裡停著兩隻雀鳥。一隻毛皮盡蛻成了屍鳥，一隻長出了利齒尖角，嘰嘰喳喳守在關康身邊，隔著鐵門依舊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殘暴殺機。

　　“這是......”

　　“被她異能影響的。學長，這種能力能傳播給其他任何活物，現在她還沒完全覺醒力量不夠，但一旦完成覺醒......”明雅沒有說下去。關康的玄絡強大更是火上澆油，不敢說整個南都，但中心醫院遭殃怕是免不了吧。

　　“我帶她回去。小雅，你先別告訴任何人，我要問問悲風和咪啞的意見，就當沒見過她好嗎?”

　　“好吧，知道了。”明雅想說什麽卻還是忍住了，陳亦鋒確實不讓人省心，可他辦事，似乎還沒有出過大紕漏。

　　“對了，你天天這麽晚可不行。大廳那些是沒地方住的嗎，為什麽不和市政廳說?”

　　“能擋風的房子不夠，他們也沒錢。忍忍吧，大家都挨一挨，冬天過去也就好了，我們不也是這麽熬到南都的嗎?”

　　“哎......”一聲歎息，夜空中的雪花又悄然增添，這個冬天可不好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