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養傷的這兩天裡，下西京發生了不少變化。首先是異能王都是否應該繼續存在，光是這個決定就引發了多方爭執。

　　瑤瑤和曾悅自然是力挺繼續維持的，異能者這個特殊全體從本質上來說確實和普通人大不相同，普通人眼裡危險得近乎瘋狂的舉動，對異能者來說卻是輕而易舉。

　　火系異能者需要常常熟悉五六百度的高溫，水系異能者下水下江是家常便飯，風系異能者時不時就會帶來陣陣風暴。如果沒有一個手腕強硬的異能組織，這些舉動勢必會激起反抗聲音，相比理解與包容，省視利弊才是根本反應。

　　更別說異能王都所帶來的那些發明創造，用異能造福於民，一個由異能開創的高效、便捷、安全的城市太有吸引力了。

　　但是另一方面，孫宇和溫良極力反對異能王都的存在。好處確實有，可壞處一樣顯而易見。

　　異能者本就是優越於尋常人的存在，他們戰鬥模式、生存方式乃至價值理想都與常人大相徑庭。普通人一輩子都未必敢面對的中級變異體，對大多數異能者甚至都不算目標，一切來得輕而易舉自然而然無法理解普通人的生存方式。

　　貧富之間，尚可調整的分化都能引發社會動蕩，異能這種不以人力為轉移的差距甚至能新生階級分層。

　　異能者已經是老天爺眷顧的幸運兒了，如果再給他們更多權力和便捷，只怕後果就是出現新一輪的物種選擇。他們不願再看見類似實驗再次出現。

　　四人都是異能者，都是各異能領域頂尖的存在，這一針鋒相對倒還真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原本這種該不該的狗屁倒灶事兒胖子都是隨心所欲的。可內城一萬余異能者和下西京三千萬人口都指著這一決定，就是再混也不好隨便亂說。

　　和過去一樣，既然自己想不明白就去請教明白人。陳亦鋒先後找上孫玨琳和陳瑾，這兩位都是胖子眼中的高人，只要他們說的必然不會出大紕漏。

　　“在不在重要嗎?今天你把異能王都拿掉了，明天再出來個異能殿堂，阿鋒，你的著力點錯咯。”這是孫玨琳，笑話胖子之余還順手拿走了本命之力……

　　“小胖子，其實要我說這根本就不是異能者和普通人的事兒，而是究竟該靠人還是制度管理。你說這要是城主府和長老院裡有一半普通人，這些瘋狂實驗還能出現嗎?”城市和軍隊截然相反，即便犧牲效率和時間也得保證安穩。這一點，竹竿看得分明。

　　胖子不擅大局，卻也從兩人的口中聽出了矛盾和管理的字眼。沒錯，緩和矛盾，建立秩序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名字叫王都或者議院重要嗎?

　　接下來的日子，曾悅和瑤瑤卯足了勁，難得一次通力合作，帶著手下百十號異能者走訪了內城大多數異能家庭。哪些舉措得民心，哪些華而不實，哪些激化矛盾，一條條一點點通通記錄在案，為的就是說服胖子王都改變後還可以繼續存在。

　　另一邊，田思霏則帶著溫良自發組織起外城請願活動，什麽欺壓殘害，什麽上行下效，什麽部門虛設上訪無門，總之百米長的白布寫滿了紅字，當真是萬人血書。

　　孫宇救回來的異能者更了解過度集權的弊端，要說如何走投無路，如何深受其害沒人比他們更清楚。異能者的處罰機制是他們在意的，那些異能媽媽們甚至都不知道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不嚴懲如何輕易憤恨?

　　從剛開始對各自有利的群體，一點點走訪，一點點深入。陳亦鋒本來都和大小姐說好了兩天回去，結果這一弄又是兩個禮拜，要不是還有一周是除夕夜，只怕他們還能折騰上好幾天。

　　內城、外城，軍營、田地。學者、商人，鰥夫、孤幼。這下西京的各個年齡段，各個行業，各個收入層，各個文化區都被稍稍涉及。這一場爭論從上往下深入每個人的生活，究竟要不要變，要怎麽變成了大家共同尋求的目標。

　　陳亦鋒養傷無所事事，一出門又要被煩死，索性把幾人瞎折騰的事兒編成故事，添油加醋的給大小姐打小報告。結果不說還好，一說完唐舒婷居然親自趕來了下西京。

　　不光是大小姐，寧水遙嫌在南都無所事事想要去上西京看看，順便陪大小姐一道往下西京走一趟。秦曉樂說是答應了林如萱出去遊玩，借此機會正好往山清水秀的下西京來玩玩。最誇張的是張家那位張萬年老爺子也千裡迢迢跑來，尋訪故友看看晚輩，這倒是把陳亦鋒嚇得夠嗆。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些人在想什麽，五大都的重要勢力雲集於此，要不是消息沒傳開去，只怕下西京還真能靠這幾天開展開展旅遊的營生。

　　“糖糖，你們是怎麽過來的?沒帶醜醜一起嗎?”那些人也都是心思不純，裝腔作勢要去遊山玩水，胖子才沒閑工夫理他們。早早就拉著大小姐佔據頂層宮殿，舒舒服服和大小姐說起悄悄話。

　　“你還說呢，要不是為了你的心肝寶貝我用得著用飛行梭麽，心兒一個人留在家裡你能放心嗎?”大小姐白了胖子一眼。這家夥三天兩頭的騙自己，說了三天又三天，還好這次沒再玩失蹤，可遍體鱗傷也不是回事兒啊。

　　“大小姐，心兒的家被血眼給毀了，她一個人生活太不安全，我實在是......”陳亦鋒一直在找適當的機會，既然現在提起，胖子索性也攤開來探探唐舒婷的口風。這才男女朋友呢就平白無故多個拖油瓶，換做誰都不會樂意。

　　“那你之後有什麽打算?”唐舒婷沒表態，倒是先反問起胖子來。心兒確實乖巧可愛，但做客和成為家人完全是兩個概念，有些問題是無法規避的。

　　“外星人那邊暫時還力有不及，我能做的也就是暫時保護。心兒是遠超於我的天才，等她再長大些興許自己就能報仇，金玉門得空了我也會去拜訪，心兒何去何從還不好說。”

　　“你這死胖子淨和我打馬虎眼！繞來繞去全是些廢話，我就問你一句，你打算把心兒當女兒養到哪一天?”大小姐臉色一黑，拎著胖子的耳朵沒好氣道。

　　“糖糖你聽我說，心兒確實無比厲害，她將來......”

　　“哪一天！”

　　“她長大......那天吧......”陳亦鋒斜著頭被整個提起來，雖然依舊含糊其辭卻沒有松口，態度不堅決卻也明朗。

　　“你是說等她十八歲?”唐舒婷松開手重新坐下來，皺起眉頭緊緊盯著陳亦鋒，看得胖子緊張不已。

　　“大小姐，我知道可能過分了，不過......如果心兒不想走，多大我都會照顧她。不光是心兒，醜醜、咪啞甚至悲風也都一樣，他們在我微弱無助之時不曾離去，我也不會在生活無憂之際背離。”陳亦鋒低著頭不敢看大小姐，他確實堅守了原則，可這麽做對唐舒婷來說卻太自私了。

　　“早就猜到了。”大小姐松了口氣，有些不甘心卻也坦然了，拿出一大頓準備好的材料攤在桌上，全是南都新辦的各種小學資料。“鋒鋒你倒是一點都不出人意料，還是一樣缺心眼死性子。喏，南都的小學都在這裡了，我可跑了兩個禮拜呢。”

　　“糖糖你......”胖子抬起頭傻愣愣看著大小姐，那張笑臉是那般的純粹無瑕，那般的閃耀奪目，陳亦鋒又看見了夢中的天使，這本不該屬於人間的清麗高貴。

　　“心兒這孩子我也喜歡，而且那些理由不用你說我都明白，光是她救了媽媽我就不能趕她走。實話告訴你吧，我那老爹已經不止一次想特聘心兒成為市政廳技術專員，那小寶貝可比你這討厭鬼來得重要。”

　　“那你還......”

　　“我呢，就是想看看，你這個不靠譜的胖東西究竟還有多少責任心。我可不想和雯雯一樣，以後一個人養孩子。”大小姐點了點胖子的額頭嬌笑了句，這才認認真真給胖子說起每一所學校來。

　　陳亦鋒聽著看著，能有這樣的女朋友，當真是他此生最大的福報。

　　關於異能王都的這場辯論持續了整整三天，雙方都從各個層面由淺入深分析下西京現狀。情、理、法、製面面俱到，在改和不改的討論中擴展延伸，不知不覺已經開始針對現狀發起改革。

　　這樣的討論結果必然是無限往中間靠近。異能者優於常人理所應當得到更好的資源條件，但同樣作為下西京的一份子，除了納稅、兵役和維護團結的基本義務外，異能者還需要起到先導者該有的作用。

　　“不行！憑什麽一個異能者要養十戶人?你這是把異能者當牲口使，難道普通人就應該當寄生蟲嗎?”這已經是曾悅三天裡第無數次拍桌子大喊了， 自從接納了小咪啞之後，女孩的立場完全倒向異能者，這樣的無理要求自然忍不住反駁。

　　“你這話說得過分了吧。異能者從覺醒開始算，每年消耗的晶石數目足足抵得上一百人口的年均消耗。再說我們提出的只是幫助完成基本獨立生活，並沒有說就得每月養著，難道幫著找個營生也辦不到嗎?”孫宇可不是什麽大少爺，也不認識薛少傑，他從來沒有慣著公主病的習慣，曾悅一言辭過激立馬反駁回去。

　　“可是表哥，晶石都是異能者們自己出城獵殺的，怎麽算也不該屬於城市公共資源吧?你這麽算......確實太不公平了些。”瑤瑤也不樂意了，還沒聽說過弄到晶石還得交稅的呢。

　　“瑤瑤你恰恰說錯了。正好張爺爺和林師長也在，你問問他們，軍隊獵殺完變異體之後的晶石是否需要上繳?且不說變異體的歸屬問題，光是所得需要納稅這一點就是理所應當。相比十抽二，幫助十個家庭無論從成本還是收獲上來說都更大不是麽。”談判桌上可沒交情，表哥表妹三分險，孫宇繼續反駁著。

　　坐在旁聽席的陳亦鋒低下頭掰起了手指。

　　“幹什麽呢，就七根手指了還數什麽呢?”大小姐輕輕拍了胖子一下，不好好聽著又開小差。

　　“糖糖......我好像欠了好多好多晶石了，你爸不會把我給抓起來吧?”十抽二，這可真夠要人命的了。

　　“想什麽呢，傻乎乎的！”大小姐咯咯拍了拍大光腦袋，以前還辯論隊呢，談判技巧都當真了，說他笨就是不聰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