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錢塘的北高峰很是寧靜。學生們大多出發去了上西京,依舊留校的特殊人員只剩三三兩兩,山腳市集也冷清了許多,不少店鋪連白天都不再開業,更別說眼下這夜深人靜時分。
依舊留校的除了年紀大的老教師之外,還有部分防衛的教職工,田思霏便是其中之一。
自從隨著溫良來到四葉學院之後,田思霏便一直找不到合適自己的定位。二十出頭,說是念了一半的大學生也可以,說是小學老師也勉強夠,可乾來乾去都沒個勁頭。
住在宿舍樓裡倒是安逸,但這日子終究有著說不上來的難受。
“咚......咚咚......”趴在床上翻看雜志,敲門聲卻在深夜響起。這是山腳集市新開一家傳媒公司的熱銷刊,專門網羅由變異體材料設計的時尚服飾,田思霏自己也試著搭配了幾套,幾次下來成了每一期都追的鐵粉。枯燥又提醒吊膽的生活,也就剩下這點樂趣了。
“誰啊?”這麽晚了,又是教職工宿舍,還會有誰來敲門呢?
“小霏,是我。”
“哥?”田思霏下床跑向門口,打開門正是哥哥守在外邊。“這麽晚來找我乾嗎?減肥呢,我可不跟你吃宵夜去。”
“進去說。”閃身進屋,匆匆掩上房門,田止歸的神情有些緊張,連聲音都變得乾澀。
“你已經......”
“霏霏姐!睡了嗎?我能進來聊聊嗎?”不等田思霏開口,胖子的聲音在走廊外響起。田兄長的表情更是驚懼起來,下意識就要奪窗而逃。
“胖胖我還沒睡,進來坐嘛。想同霏霏姐聊啥子呀?”田思霏一把按住哥哥,隨手給陳亦鋒開了門。笑盈盈的,清麗的臉上看不出分毫波動的來。
“聊聊你和我溫良兄弟的婚事呀!呦,大哥也在啊,那正好一起商量了吧。”胖子喜氣洋洋踏進房間,隨口向兄妹倆打招呼。可這往沙發上一坐正好擋在兄妹中間,還看著田止歸發笑,笑得叫人隱隱發毛。
“胖胖你瞎說啥呢,自己好光棍一條呢,學什麽給人說媒!去,快滾,姐姐要睡覺了!”
“菲菲姐你先聽我說說嘛。咱們呢已經是好朋友了,等你和溫良結了婚就是親上加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到時候我一定把婚禮操辦得熱熱鬧鬧。這家人和朋友畢竟不一樣不是,家人鬧得再凶也是至親對吧?”
“啪嗒。”田兄長手裡的水杯不自覺落在茶幾上,剛給倒的牛奶灑了一大片。咽咽口水看向陳亦鋒,簡直比見了鬼還恐怖。
“哎呀哥你乾嗎呀!笨手笨腳就會來我這兒搗亂!”田思霏都不知道怎麽回應陳亦鋒,那頭哥哥就摔了杯子,抱怨著拿了抹布趕忙收拾,一生氣把哥哥推出房門去。
“胖胖咱別管他,從小就傻乎乎的,七八歲還會尿床呢。這麽大個人杯子都拿不住。”
陳亦鋒欲言又止,最終沒有攔下被推出去的田止歸。坐在沙發邊幫著收拾起桌子,和初遇田思霏時的傻胖子做起一樣的事情來。
“結婚的事兒你別瞎操心,再說你說了也不算,誰知道人家是不是這麽想的。胖胖你要真關心姐姐就去催溫良木頭去,他可一直拖著要等菁菁長大呢......”說著說著,田思霏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哀怨來。
“你松了口溫良還不簡單嘛。那我知道了,霏霏姐你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就去找溫良說說去。”胖子笑了幾聲,戀戀不舍的回頭望了田思霏一眼,
似笑非笑出門去。 這一夜,睡不安穩的人不知凡幾。
凌晨四點,田止歸還在翻來覆去睡不著,耳畔時時回想起先前陳亦鋒的話。反覆思量,越想越不對勁,天氣本就余熱未消,一夜胡思亂想冷汗直流,生把被窩捂成了水塘。
起身慌慌張張出門,連走廊也不敢走,四處聆聽無人在旁,靠近窗子一躍而下,幾個起落消失在宿舍樓之中。一個異能尋常的角色,居然身藏著這般武藝!
摸進教學樓,三兩下翻上四層。繞來所有的檢測裝置,輕手輕腳緩步前進,距離校長室只剩最後的幾米。田止歸額頭全是汗水,越是清楚四葉學院的實力,此刻越是膽戰心驚。萬一被抓住,下場如何都不用多問,敢冒犯校長的人裡哪一個落得好下場了?
破壞口令鎖,關掉預警器,入侵監視畫面。田止歸這才輕手輕腳打開門,校長室空無一人。
長長的舒了口氣,不管是運氣還是被放了一馬,田止歸都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只要是陳亦鋒不在這裡,過了今晚他就自由了,日後再也不必惶惶終日蟄伏於此,馬上就能......
“找什麽呢?和我說我給你拿唄。”冷不丁一個聲音出現在身後,田兄長肝膽俱裂,轉身一匕首狠狠刺去,身體撞向窗子逃竄。
“現在走,是不是晚了點?”窗戶剛碎成玻璃碴子,田兄長整個人又被從窗外打飛回校長室。羽翅女孩降落在窗口,挑釁得朝著他抿抿嘴,似乎在引誘田止歸再試一回。
“你......你放我走!”話都說不分明,田止歸恐懼到了極致,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入了陳亦鋒的眼中。
“別急。你是什麽人,來我這裡想的到什麽?我給過你機會,既然不要那就慢慢交代吧。時間,有得是。”打開燈坐下來,羽翅女孩一把拎起田兄長扔在對面椅子上,故意讓出窗口挑釁起他來。
“我.....我是菲菲的哥哥啊......校長你原諒我一次,我再也不賭了!我承認是我鬼迷心竅想偷你的錢還債,看在我妹妹的份上原諒我一次......我求求你!”田止歸聲淚俱下,就差跪下來抱住胖子的腿。可那邊的陳亦鋒仍不為所動,似笑非笑盯著他,眼中的殺意卻慢慢濃重起來。
“演技差就別裝。偷錢你不去財務室不去商會辦公室,跑我這校長室偷個球?再說了,身手這麽好的賭徒,也沒多少人趕來收債吧,你都不是走投無路何必冒險。別當我是傻子,不老實交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我說我說!我聽說您這裡有太玄經......我想偷去......啊!”金色羽毛刺在肩頭,田兄長隻覺得渾身血液燃燒起來一般,疼得滿地打滾嚎叫連連。
“算了,你不用說了。下西京異能王都想做什麽我一清二楚,你沒有價值了,扔出去給關康練手吧。”
“不要!不要!你敢......我妹妹一定不會放過你......啊!”
“我和霏霏姐說你自己跑了,或者天黑不小心摔下樓,又或者去岐山打仗了。這世道,找個人太難了,我編什麽瞎話不行,霏霏姐不會知道你死訊的。更何況......你真是她的兄長嗎?”
“你......什麽意思?你在胡說什麽......”
“我說什麽?這些烈性炸藥是你裝的吧。這麽巧我認識田思霏,這麽巧你又是她哥哥,這麽巧我又得為了溫良救你,這麽巧你又是被人安插來破壞的。我應該相信這個巧合嗎?不管異能王都背後再玩什麽把戲,你們都別想從我這裡拿走半點東西,不說就......”
“轟隆!”不等陳亦鋒說完,後山養殖場附近發生了大爆炸。火光映射出幾裡之外,驚得胖子立馬站起身來。
“快去救人!宋叔還在那邊!”
“那他......”
“帶去關起來先。”
羽翅女孩抓起田止歸就飛向後山,胖子匆匆調動學院剩余力量四處外出搜查,緊急巡查學院外還有沒有未被發現的炸藥。
“胖胖發生什麽事了?我哥呢,我哥怎麽不在房間?”爆炸聲吸引來了田思霏,依舊穿著那白色單薄睡衣,裡邊的內衣隱約可見,睡眼惺忪一副被驚醒的樣子,臉上的神情完全不似作假。
“霏霏姐,你不演電影可惜了。如果有一天我開電影公司一定請你,不用捧你都能拿影后。”陳亦鋒歎了句,田兄長都被自己製服了,爆炸聲從何而來?胖子最不願懷疑的就是田思霏,可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麽退路呢。
“你都知道啦。胖胖你要和姐姐為敵嗎?”田思霏也不狡辯,也不張狂,依舊淡淡然開口,就想和好朋友談論著午餐吃些什麽一樣。
“你究竟幫誰做事?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麽?霏霏姐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真的不願意......”
“我要毀了你的學校。”
“為什麽?這裡難道不好嗎?小豪和菁菁在這裡都能得著照顧,你和溫良......你根本不喜歡溫良?”看著眼前那種褪下偽裝的臉,陳亦鋒忽然迷惑了。此前種種,究竟是真的行動還是演技?所謂的喜歡溫良,難道也都是為了接近自己的手段嗎?
“胖胖。別這麽天真了。這都什麽世道了,哪還有人和你談感情?你和溫良都是姐姐我的搖錢樹而已,別傻乎乎再叫人騙了。”田思霏聲音帶著笑,一下子勾起了胖子虛幻人生的記憶。也是一樣被人耍得團團轉,也是一樣被信賴之人背叛,心裡的怒火無可壓抑冒了出來。
“那他是誰?你們究竟為誰做事?”
“他,只是僥幸擁有孕養幻靈珠體質而已。田止歸的名字,還是為了接近你取的。胖胖不瞞你說,姐姐在你這裡待得好寂寞,你和溫良都是蠢笨的毛頭小子而已,也就那冒牌貨能讓姐姐開心一下。 你說,我會要嫁給溫良嗎?”
“你!你這麽說,不怕我殺了你?”完全和記憶中的田思霏判若兩人,胖子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何況是受騙最慘的溫良了。原本心如死灰守著舊愛的屍骨,好不容易心一點點被打開,結果那個人確實敵人派來的奸細,換誰來承受得住?
“你還有力氣動手再說咯。”田思霏嘴角一勾,手指點了點胖子胸口,胖子隻覺渾身力氣突然消散,一碰就被推倒在地。“放心,霏霏姐不會打你的。你這逢唐,我就帶走了。”
“你敢!我......啊!”陳亦鋒突然暴起,可沒等做出任何舉動,猛地嚎叫摔倒在地抽搐不止。
“別演了胖胖,我可沒給你下毒。苦肉計不起作用哦。”田思霏拿起逢唐,一連串封印貼在劍身,三個劍匣才算暫時困住逢唐。
“啊......手......藥......啊!”左手新生居然在這樣至關緊要的時候發生了!胖子別說反抗,光是劇痛就能叫他死過去幾回,滿地打滾根本沒有攔田思霏的余地。
“藥,姐姐給你放這兒,一米距離給姐姐逃命不過分吧?我走了胖胖,別再犯傻了,下次來的奸細可不一定會喜歡傻胖墩。告訴溫良我死了,後會無期。”
給胖子留下藥瓶,田思霏臉上說不清是苦澀還是釋然。終於不用再過這樣別扭的生活了,她不屬於這裡,溫情和舒適是最毒的毒藥,一旦沉淪再也無法自拔。從來不是愛不愛,從來就是能不能去愛。
眼角的淚光閃過,田思霏笑著消失在四葉學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