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這一暈倒就沒能起來,連續十來天渾身乏力,做什麽事都下不了床。
這些日子父母來看了他好幾回,斷斷續續的貼己話也露出不少訊息來。原來他真的是位十足的富二代,家裡的米行遍布六地三川,天墉城第一豪門富貴逼人。就是其它七城的城主都和家裡有交情,別處看不見的奇珍異寶府上卻隨處可見。
雖說天生條件無比優越,但自己這位陳少爺卻沒有繼承父親的任何優點,從小的特點就是懶,興趣是遊手好閑,愛好是不務正業。總之能花錢快的事兒學了個遍,吃喝嫖賭信手拈來,在外邊養的金屋美人超過一手之數,是天墉城有名的敗家子。
雖然沒有任何印象,胖子卻也不反感這個身份,自然而然就帶入其中。一片空白的好處便是說什麽是什麽,既然所有人都說他以前恃寵而驕,那繼續當下去也無妨。
“相公,明日星師就該到城裡了,妾身已經安排好了在府中接待。如果星師能幫您診斷,想來這頭疼病也能好上許多。”天幕暗了下來,府中華燈初上依舊燈火通明。
少奶奶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照顧胖子,自己飯都沒顧上吃一口,就幫著陳亦鋒更衣、拭身、按摩。胖子的毛病來於腦袋,全身無力也就嘴巴還能動彈,也不知道什麽緣故胖子有些抗拒麻煩別人,也就每天少奶奶回來才能靠近少爺幫著換洗一番。
“星師是什麽?看星星的人嗎?”胖子隨口問道,眼前的女人越相處越是熟悉,那種深入靈魂的安全感讓胖子很是放心。陌生的環境他誰都害怕,也只有身旁這位夫人能給他一絲暖意,這些天胖子說話最多的便是少奶奶。
“相公又胡鬧,星師乃天星應人,周天星辰皆有其力,星師便是星辰的化身。”脫掉胖子的褻衣褻褲,重新換上乾淨的新衣,自己那熟悉的夫君居然紅著臉躲進被子裡,無法四處亂跑的夫君確實別樣的可愛。
“那我知道了。就和算命的、拜佛的差不多,搞些虛頭巴腦的糊弄人唄。”埋著頭說話,聲音悶在被子裡都聽不分明。這種感覺很怪異,明明都接受了成親八載的妻子,可每次脫褲子依舊讓胖子面紅耳赤。
“你這渾人可不敢胡言。”少奶奶被逗樂了,雖然素來知道自己嫁的是個一無是處的敗家子,但此刻的懵懂無知遠比從前的恃寵而驕來得可愛。“相公你心思機巧玲瓏,要是花在課業上就好了,興許這八荒狀元就能出在府中了。”
“已經出了呀!琳姐你在我心裡就是狀元,最厲害的狀元!”
“你又......相公私下嬉鬧也就罷了,當著公婆可不敢亂喊......”
“你就是琳姐嘛,哪裡亂喊了。”
“相公......該滅燈就寢了.....”
孫少奶奶心裡暖滋滋的,這是嫁過來八年裡不曾體會過的。情愛這種東西,向來都是不懷好意的文人編在畫本裡騙取錢銀的,但此刻的心動卻如此真切分明。
第二天大早,少奶奶口中那位神奇的星師便出現在府中。陳亦鋒一直臥床沒能出去看看,可透過窗子依舊能聽見府裡的喧鬧,仆役忙碌起來就不見得閑,禮待規模不亞於城主登門。
有求於人,自然應該盡善盡美,也不必自己做什麽,胖子躺在床上慢慢習慣著眼下的生活。原來自己一直是大少爺,原來自己已經娶了漂亮妻子,原來自己的日子是不必操勞的,胖子正在慢慢習慣。
“星師尊上,敢問夫君身體如何?連日渾身無力可是染了疾?”孫少奶奶候在一旁,房間裡除了那所謂的星師之外,還有伺候的數十人,排場之大隱隱讓胖子有些反感。
很奇怪,堂堂天墉城首富的大少爺,居然會厭惡排場,是因為比不過嗎?胖子不知道。
“泰星離位,昊星出宮,歲星當頭,劫在乙未。這男人,只剩下三年壽命。”星師黑紗蒙面,聲音如暖泉叮咚,不得見半分模樣,卻乍一眼都能叫人癡迷。一定也是個大美人。
“啊!求星師救我夫君!”胖子還不以為意,那邊的少奶奶已經鎮定不了的,匆匆走到星師面前就要屈身跪拜,還是胖子一連串咳嗽喊回了她來。
“相公你怎麽樣了?切莫心憂,妾身一定尋得醫治之法。”
“沒事的,”很難理解,聽到自己還有三年壽命胖子居然有些不在意,像是沒什麽大不了似的,靠在床頭反倒安慰起妻子來。“小時候有個赤腳道士給我算命,就說我活不過兩千歲。我拿起石頭就打他,喊著騙子忽悠人,一定活得過。你看我現在不也好好的嗎?沒到時候,誰說了都不作數的。”
“噗......”本還愁眉苦臉的少奶奶,被這攪和的搗亂話給逗笑了,眉頭還是緊鎖,嘴角卻忍不住上揚起來。要是不遭這劫難,少奶奶都不知道自己丈夫這般樂天。
“相公不可胡謅,你且好生休息,公公婆婆還等著星師尊上消息呢。”抓著胖子的手握了握,那雙手不複往日細嫩,指尖和掌心處多了許多硬繭,那是算盤和米粒留在孫家大小姐手上的痕跡。
再看看自己的手,白白胖胖,細嫩到一點傷痕都不曾留下。胖子有些看呆了,腦海裡似有什麽東西飄過,連妻子出了房門都未曾察覺。
星師離去前,頗有深意的往胖子這邊看了眼,眼裡是說不清的空寂。最終還是轉身離去,背影顯得蕭索而悲憫。
或許是星師留下了新的藥方,陳亦鋒的身體在調養之下,一點點恢復起來。雖然還不能走遠四處看看,卻也不至於下地都困難,院子成了陳亦鋒這幾日的唯一去處。
每天早上胖子都會早起,幫著妻子挑選好出門的漂亮衣衫,早早便在桌邊等著送來早餐。妻子出門去店鋪,胖子便一個人去書房,有時候一呆就是一上午,看得都是卜卦星算的書籍,大概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有三年能活。
下午的時間就精彩了,吃了午飯胖子每天都習慣性的去母親那裡坐坐,剛開始陳母還頗為感動,以為兒子害怕時日無多而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可日子長了,兒子還是依舊油嘴滑舌,常常問出叫人啼笑皆非的話來,不學無術足足能氣死人。
嘴上喊打喊罵著,心裡卻有些別樣的滋味。在家也有在家的好,總比在外邊胡作為非來得強吧,還知道來陪陪自己就夠了,現在真正孝順的孩子又有幾個呢?
聊得多也玩得多,胖子這位大少爺竟然連奴仆們都熟絡起來。
最開始,那幾個妾身婢女還都欲拒還迎,以為大少爺身子一好又要乾壞事,結果大少爺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喊她們去的地方不再是房間暗室,倒是在庭院給大家做起紙鳶來。新奇玩意兒一樣接著一樣出現,最後這內庭反倒成了所有仆役午休最喜歡來的地方。
“琳姐,這個紫金石是什麽?這書上說有種叫翼鳥飛天的東西,能把人帶上天去,我想自己做做看。”晚上是胖子最喜歡的時光,按摩和伺候的人掉了個頭,每天讓人熱好飯菜等在家裡,就盼著從妻子口中聽些天墉城內外的趣聞。
“這種礦石多產於河谷地域,是碧玉城的特產,妾身為夫君留意便是了。”一桌的暖胃家常,耳邊的絮叨驚怎,少奶奶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歇的時候。日子依舊是過往的日子,可心裡的感受卻是天差地別,夫君不知從何時起真的變了,變得叫人厭惡不起來,如果當初就是這樣一個人該多好......
“不用不用,琳姐你忙你的就行了。我和老爹說過了,明天和你一起出門去店裡,你忙呢我就自己去外邊逛逛,萬一運氣好碰上了就不用麻煩你啦。 ”明明是高門大戶,連奴婢都說著晦澀難懂的官話,偏偏他這個大少爺一直講白話,被人暗地裡取笑都沒在意。
“相公要去鋪子?”孫少奶奶轉過頭來滿臉驚愕,像是見了鬼一眼看著自己的丈夫。
“你不是說我聰明該多學點嗎,以後你也不用弄這麽晚才能吃上飯了。”
“此話當真?相公莫要嬉笑,明日又拋諸腦後。”少奶奶變得有些振奮起來,自己的丈夫真的變了。以前讓他去店裡學習搭理生意,別說是自己這個當妻子的開口,就連公婆的話他都懶得搭理,每天不是酒肆便是樂坊,留連花巷過夜都是稀松平常了。
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天墉城最廢物的大少爺。這樣的名號豈會白白得來,若不是家裡的意思,任何正常女子都不會情願找這樣一個人托付終身。孫家大小姐當初哭過也恨過,在家也尋死覓活過,嫁過來也反抗掙扎過,可最終只有認命一條路可走。
說是夫妻,八年裡行房的次數屈指可數,一直沒有子嗣也再正常不過,倒是外頭別苑裡養了不少私生子。要不是忌憚閬風城孫家的名聲,只怕孫大小姐這個正妻的地位都難以保全。如此夫妻,卻更像是陌生人,表面上禮數周全,可對丈夫的心卻是冷的。
如果當初自己認識的是眼下的夫君,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少奶奶不敢細想,緊緊抓住這如夢似幻的時光。
又是半個月,風輕雲淡中日子依舊平實著。只是陳府突然發生了一件事,一件讓陳亦鋒措手不及的大事——家裡竟然要給他納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