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外面怎麽了?好吵哦。”曾悅吃得滿嘴奶油,牛奶是新鮮的沒加糖,女孩還給母親倒了一杯。
“大概是著火了吧。”薛少傑在窗口望了望,遠處的街道隱隱閃著火光,似乎還圍了不少人在周圍。薛少傑這幾天明顯感覺到了南都的異常,就連一直高台穩坐的老板都坐不住了,集中起一批有一批戰備物資。薛少傑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他唯一不知道的是,這件事還會牽扯道胖子。
“外面太危險了。哥你晚上別走了,我和媽睡,你睡我的床。”經過小鎮那幾天,曾悅對薛少傑的信任升高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小時候都沒有對這個哥哥這麽好過。雖然剛恢復關系才沒多久,感情卻更勝親兄妹。
“你好好休息,我還得出去打聽孫家的地址,陳亦鋒交代的任務還沒完成呢。”薛少傑回來的幾天一直沒得空閑,就連拜訪下駝背的機會都沒有。胖子交代的事太繁瑣,而且這還是他和孫家搭上線的機會,自然需要有所準備。
“我知道!下午紀江哥哥也在打聽,一會兒我帶你去就行了。”曾悅像是等著表揚一般,一手拽著薛少傑,一手舉得老高,滿臉得意道。
“我倒是忘了,還有個神通廣大的哥哥。”薛少傑白了女孩一眼,繼續幫莉姨敲著背。心下盤算著,馬上要入冬了是不是該添置些家電,南都的電實在是太貴了,暖氣冰箱一裝又是大把晶石啊。
溫良沒入陰影之中,飛快朝明雅的醫館趕去,在南都城門外溫良就察覺到發生了大事。
南都的門禁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嚴苛,特別是玄器出現得越來越多以後,不但變成喪屍的人少了,就連南都城外也變得安全不少。一般關城門都要十點過後,城門的大燈是冒險者歸去的方向。
可今天太不正常了,這才幾點,不但冒險者和傭兵不讓進,就連附近扎營的零散士兵都進不去,溫良嗅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來。治安總司是誰他一清二楚,腳下的速度也快了幾分。
混進城裡,溫良從暗影中顯露出來。往醫館的地方望去,心裡當下就涼了半截,整條街都火光衝天。溫良不敢再慢上半分,搶了輛自行車拚命往醫館衝去。只是南都實在大了些,哪怕只收複了很小一部分依舊不是村鎮可以比擬的。溫良深切體會到什麽叫望山跑死馬,用盡全力依舊花了大半個小時,等他到醫館的時候,火勢都已經滅了大半。
“救命......疼......”
“兒子!你醒醒啊......爹給你買肉餅吃,你快醒醒啊......”
“畜生,姓方的畜生!老子和你拚了!”
整條街沒有一處依舊完好立在那裡的房子,不止是醫館,周圍所有新的舊的住的用的,全被燒得一乾二淨。方家私衛執行命令起來一絲不苟,就算只是從火場裡逃出來的無辜者,也沒有放跑任何一個。前後兩條大道百多米長,零零散散躺著數以百計燒傷者,更多的是那些沒能逃出來的,平白無故被活活燒死。
方展的舉動已經引起了太多人關注,起初老百姓都躲在家裡,人人自危,偷偷看向這邊沒人敢冒頭。可火越燒越旺,火海裡的慘叫響徹整個南都。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強壯羸弱,一個個沒死在怪物口中的苦命人,偏偏被自己人一把火斷送在了城裡,別說是屍體,就是血漬都找不到分毫。逃出來的人哭喊著、咒罵著、瘋狂著、咆哮著,自己辛辛苦苦攢出來的小日子,又一下全沒了。
本就支離破碎的家庭,變得更加分崩離析,偏偏該死的私衛還要斷了他們最後一點點生路。 不知道誰先帶的頭,拿著木棍從家裡走了出來,用力敲打著地面。木棍能有多大聲音?比得了數千的私衛?比得了那滿街的哀嚎?
一聲又是一聲,終於又混入了第二個聲音,第三個……成百數千的人都從家裡走了出來。他們微弱,他們卑怯,他們連話語都不敢說一句,他們只能用手中的雨傘、衣架、榔頭......一切微不足道到可笑的工具,齊齊敲打出一個聲音。這是民眾的聲音!
上百人不值一提,上千人不堪一擊,那上萬人私衛不得不忌憚起來,而且人聚起來的趨勢還在不停增長。越來越多的人看見了這裡發生的慘劇,越來越多人要為死者、為自己、為最底層的人發聲。就連躲在一旁觀望的大家族,都開始派人混進民眾隊伍中。
滴水無足道,汪洋可奈何?
“給我攔住!這幫賤種是瘋了嗎?一個個急著投胎?”方展氣急敗壞,火燒了整條街都沒能引出凶手,兒子的仇報不了,那他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對待添亂的民眾,態度更加殘暴起來。
“媽的!誰再敢上前一步,格殺勿論!”方展下達了最為喪心病狂的命令,數千荷槍實彈的私衛軍把槍口對準了數倍的血肉之軀。
人群混亂了一會兒,安靜了一會兒,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有人邁出了那最恐懼的第一步。
老人是街道口那家豆腐店的常客。南都糧米精貴,倒是大豆這樣生長周期短又省地好種活的粗糧,更為便宜多銷。老人沒什麽收入,除了市政廳每周的救濟糧之外,就靠教小孩讀書識字賺口飯錢。豆腐店老板的兒子就是老人的學生之一,每回教上小半天都還能有碗熱乎的豆花。老板和兒子相依為命,靠著一家小店倒也能活下去,前些日子還在說,像給兒子再找個後媽照顧,不知道兒子會不會反對......
這把火,不但燒光了街道,還燒掉了老板的小小心願。老人再也沒見到那個好心的青壯漢子,再也沒見到自己調皮的學生。這把火點燃的,還有老人心裡最後那點熱血。他要站出來證明,曾經有過那麽一個家庭,窮困依舊心懷希望,樂觀向往更好地日子。老人不能讓這一大一小走得不明不白。
“砰!”血花在老人胸膛綻放,又邁出根本不可能移動的腳步,只有那麽小小的一步,又是一陣槍響。就和所有人想到的一樣,敢站出來的人必定要死。老人倒在地上,倒在了他日漸熟悉的這條街道上。
“啊!”人群更加騷亂,無數人轉身瘋狂逃跑,死亡啊!這可是死亡!
可總有那麽一個兩個,往著所有人相反的方向,跟隨著老人的腳步,往前邁過去。他們也是母親的孩子,也是孩子的爹媽,也是誰家的頂梁柱,也是這南都的芸芸眾生。他們心裡懷著各種各樣的寄惦,明知下場是死,還是踏出了那一小步。
又是一陣槍響,倒下去的人又多了。
為什麽啊?為什麽明知是死還要過去?這麽些人難道就不怕死嗎?難道都沒有值得牽掛的東西嗎?
槍聲不絕於耳,逃跑的人群也曾回頭張望,身邊總有些和自己一樣的人,偏偏走了完全相反的路。屍體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真的能靠近私衛半分,刺耳的槍聲像是在嘲笑一般,嘲笑老人那樣的傻子只會做無用功。
“啊!”人群陷入瘋狂,逃著逃著,忽然轉過身來淚流滿面,哭喊著衝向明知必死的那一邊。沒人說得清是為了什麽,沒人知道抗爭的意義在哪裡,他們就像飛蛾,心底的火驅使他們朝著火海狂奔。
“衝啊!”越來越多人停下腳步,越來越多人轉身,越來越多人熱淚盈眶,就算是再卑弱的人也不能被肆意欺凌。 人從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向來擁有高貴的靈魂。
私衛被震懾了,成百上千的老弱婦孺朝著他們衝過來,有些手上甚至連鍋鏟都沒有。他們瘋了嗎?憑這些人就敢對抗裝備精良的戰士?私衛大多都是亡命之徒,為了生計替家主做盡血腥勾當,他們能為錢殺人。
可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會有感情。少爺玩死個女人他們可以漠不關心,家主又要弄死哪家人他們可以充耳不聞,可現在呢?成百上千的人裡,總會出現那麽一個兩個連他們都不忍的場面,總會有絲絲點點打在他們內心的柔弱處。
八九歲的小孩跟在母親身邊哭喊著;斷了一條腿的男人拄著拐杖跑過來;自己相熟的煙柳巷姑娘也往這邊奔,平日為了半個子都要斤斤計較,今天連命都不在乎了?
槍聲越來越少,越來越多私衛放下了武器。誰都是爹生娘養的,誰都是在一片土地上長大的,即便亡命之徒也沒法欺瞞自己的心。
扔掉武器,脫下衣服,轉過身子,有人想要贖罪。
“衝啊!”人群的火徹底被燃燒起來,所有人都雙眼模糊,都奮不顧身,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們要救人,要反抗,不能讓高高在上者為所欲為?
一小半私衛扔掉武器讓開了路,更少數甚至成為了血肉洪流的一員,開槍的越來越少,還在抵抗的私衛喉嚨越來越乾。
民心所向,天怒人怨!方展自絕於百姓,大家族等得就是這樣的天賜良機!南都戰力一半在方展手上,剩下的一半呢?大家都在等,等一個團結的契機,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