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鋒?”胖子抬起頭來，遠處一名胳膊裹著繃帶的士兵老遠打了聲招呼，張望了好一會兒才向他走來，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

　　“你是......嘿！何凱！”胖子一下從病床上跳了起來，倒是把身後的悲風嚇得一哆嗦，小手重重打在了傷口上。

　　胖子疼得直咧咧，顧不上抱怨一句，連忙蹦下了床跑了過去，臉上是道不盡的喜悅。

　　“嘿！你小子有四五年不見了吧?”何凱也很激動，一把抱住胖子的肩膀，左看看右瞧瞧，大嘴都笑出牙花來。

　　“你還說呢，如果不是你非要去當兵，咱倆大學還是同學呢！”胖子很高興，又碰上個老熟人讓他暫時放下了焦慮，何凱是胖子初中高中加起來六年同學，說是玩到大也不過分，這種知根知底的感覺讓兩人心裡頭極為舒坦，特別是這麽個世道。

　　“原來真的是你啊，剛才嚇了我一天。你和怪物對峙的時候我都不敢認，變化真是太大了！”何凱笑彎了眼，抓著胖子一頓亂轉。

　　“什麽叫變化真大！會不會聊天啊你！”胖子狠狠揍了何凱一拳，這家夥當了幾年兵真是結實，打下去反而自己手掌生疼。

　　“哈哈哈！你那會兒也不瘦了。還記得不，初中被小流氓堵著搶錢那回，就是你個肥球拖我後腿，錢沒了不算校服都被扯破了，回去又被我爹揍了一頓。”

　　“什麽是我！那時候你又矮又瘦，被他們一把拎起來的好不好！還是我跑回去救的你！”

　　“放你個羅圈屁！溜最快的就是你，後來我去找你，記得你媽怎麽和我說的嗎?陳亦鋒吃完飯在寫作業！特娘挨揍的功夫你飯都吃完了！”

　　胖子神色一黯，笑著搖了搖頭。

　　“你家裡人......”

　　“沒了。”

　　何凱也沉默了，想拍拍胖子卻始終下不去手。健朗的臉龐也滿是凝重，幾次想開口都說不出什麽來。

　　“你呢?當了兵就沒回去看看?”胖子始終有道坎，如果當時能有件助戰儀多好。

　　“回去過也找了，我們去錢塘執行過任務，哎......”人人流離失所的世道，找人太難了。宋倩雯回南都就沒停過，有大小姐和禦姐的幫忙同樣音信全無。妖魔橫行，活著、死了，都不是什麽好事情。

　　“不提這些了。胖子你現在好厲害啊，你也是冒險者?在南都附近殺怪物嗎?”何凱還有部隊，還有兄長般的老五、眼鏡、竹竿，還有一大群兄弟姐妹，擔心無用便不再去想。

　　“不是，我生病了，得去找人醫治。聽說那人在北邊，我打算去北府看看。”胖子已經穿好了衣服，背上的惡心毛鱗倒是沒讓何凱看見。

　　“我們也要去北府！你得了什麽病?我們有隨行醫師給你瞧瞧?她是超能者......”何凱小小聲靠近陳亦鋒說道。

　　“沒用的。我這病得靠外面的人，天外來的。”

　　“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你受傷了路上也有個照應。不用擔心，我們隊伍有一大半都不是當兵的。”

　　何凱這個建議倒是真的讓胖子心動起來，自己一個人上路不好走不說，還得事事自己勞心。跟著部隊不但速度、安全都有保障，還省心省事兒。胖子沒有回絕，打個哈哈暗暗記了下來。

　　“胖子你沒事兒吧?那鳥人從門口走過差點把我嚇得尿褲子......”薛少傑一進來就喊上了，這才發現了胖子身邊的人。

　　“嘿，

我的餅呢?這是我發小何凱，這是我大學校友薛少傑。快點餓死我了！”胖子是那種有碗吃的就可以假裝忘記煩惱的人，拉過小眼鏡原地坐下要餅吃。　　“死胖子你別拉我！地上好髒，那不是有床嘛！”薛少傑快哭了，平時沒辦法也只能將就，可現在乾淨地方有的是，陳亦鋒偏要拉著他往地上坐，就是欺負他有潔癖。

　　“你沒看見小家夥和醜醜在床上玩嘛，何凱快坐一起吃，這瘦子的餅特好吃。”

　　有了這麽個插科打諢的，何凱也不拘束，很快就和薛少傑熟悉起來。悲風看著床上的兩個小東西越看越糊塗，她的資料庫竟然完全找不到數據。

　　趁胖子敘舊的時機，悲風學著人類的方法給小怪物裁剪套小衣褲，布料就用床單現成的，絲線和針都是蜘蛛精身上的材料，小怪物沒有什麽翅膀和尾巴，悲風甚至都不需要改動，沒幾分鍾一套迷你衣褲就出現在小怪物身上。

　　薛少傑聊了一會兒，正想去喊妹妹吃飯的時候，小姑娘自己就來了——陪在紀江身邊，跟著紀春舟一起來的。

　　“老司令，您忙完啦?”胖子站起身來笑呵呵道。

　　“臭小子......你要是死了多好，老朽也不必這般麻煩。”紀老司令張嘴就沒好話，只有一旁的紀江知道，這是爺爺心裡有愧。

　　“禍害遺千年嘛，老司令，答應您的事兒我可辦完了，這些人下午我可就帶走啦。”胖子臉上還是笑，心裡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了，堵得透不過氣來。

　　“先不忙。”紀春舟擺了擺手，讓身邊的人離開，就是孫子都沒留下，薛何二人自然識趣的一起離開了。本就空曠的營帳之中只剩下悲風一個無關之人，她都是坐在床邊看兩個小東西玩鬧，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

　　“先前你去農舍，弄回來的金屬和武器都已經裝車了，那大蜘蛛和女妖的屍體也裝在上面。聽說你沒時間，下午幫你連東西帶人一起送回南都，放心吧。”老人也在附近的床板上坐了下來。

　　“謝謝您了老司令。”陳亦鋒坐在老人身側，知道老人找自己應該還有別的事兒。

　　“本來呢，還想和你談談玄器還有抗屍化疫苗的事兒，欠了天大的人情老頭子也不好開口了，只希望你能顧念老百姓，顧念這些英勇的士兵。”老人快七十了依舊健朗，聲音聽著渾厚有力。

　　“老司令您放心，我就是擔心這東西落入奸商弄臣手裡才向您討要的。既取自落魄，當用於困頓。”

　　“你能這麽說我很放心啊。臭小子我知道你怪我，是老頭子對不起你啊！可是沒辦法，老頭子要給第二軍的士兵負責，要對整個軍區負責，更要對整個南都那千萬活人負責......別恨那些開槍的，怨我。”

　　“老司令......”陳亦鋒心裡一酸。事事逃不過抉擇二字，所謂灰度認知，黑白決策，紀春舟就不知道陳亦鋒的貢獻?就不知道胖子的重要性?就不知道他不該死?可是沒辦法，問題的最後就是變成殘酷的二選一:救一個還是救大多數。陳亦鋒很幸運，他從來不用做這樣定人生死的選擇題，紀老司令做了大半輩子，還得繼續做下去。

　　“你是大福之人，遇難成祥還能救身邊的人。留下的警衛隊全死了，跟你走的反倒活下了大半，你是有氣運的人啊，老天爺都舍不得叫你死去。”老司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就算老了也不是，他還得背起一些人，得撇下一些人，得繼續一直走下去。

　　“紀司令，我......”營帳門外的光照耀進來，照得老人臉上的褶皺深了幾分，白色的華發折射著點點光亮。

　　“行了！小江的命是你救回來的，那點晶石是老頭子的家底了。這小怪物老朽也不管了，你們年輕人的世界大概真的比老頭子的廣闊吧，至少它是跟著你，我很放心。”說完老司令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一掃而空，南都軍區第二軍總司令紀春舟又回來了。

　　“老司令！我沒怪您！真的不怪您......”有些佝僂的背影沒有回身，就是停留都不曾出現半刻，邁著步子離開營帳。

　　“這老爺爺真是古怪。”悲風站在胖子身邊。

　　“是啊，活著都不容易啊......”

　　“他可是差點害死你哦。”

　　“是啊，活著都不容易！”

　　悲風幾乎沒有任何那位逃犯科學家的資料，甚至和范瑞大叔一樣，連名字都查不出來。不過好在胖子記住了幽蘭草這個名字，悲風借著藥囊的氣味很快就確定了科學家的行蹤——的確往北邊去了。

　　這並不難發現，幽蘭草這種地球沒有的藥物那位科學家卻用了大量，悲風稍稍搜索就找到了。只可惜追蹤了一半就失去線索，想來科學家本來也是著急忙慌逃走沒時間處理，安定下來怎麽可能還留下任何痕跡讓人追蹤。既然沒有線索，胖子隻好用最不靠譜的辦法，往北隨緣。

　　陳亦鋒最後還是決定跟著何凱他們一起往北，何凱也和高興，跑回去找羅鳴一陣說情也就定下來，他們的隊伍下午就出發。此刻羅鳴和伍嵐都不知道，何凱的老同學竟然就是沒有機會結交的那個胖子，何凱太激動也忘記了說。

　　黃濤運完物資當晚就溜了，胖子找了半天都沒發現人影來。 依靠悲風和醜醜，陳亦鋒撰寫了一份覺醒進化的詳細材料，記錄了概率因素、征兆、表現、需求和效果聯系，雖然大半是猜測和醜醜的點頭，不過至少能幫助更多天賦異稟的人類。本來想通過黃濤交給孫玨琳和唐舒婷，這下子隻好麻煩薛少傑跑一趟了。

　　悲風沉睡了很久，似乎不願回到禦虛之中，隨手在小鎮外殺的變異體都足夠支撐她出現好長時間了。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次醒來這家夥變強了好多，早這樣孫玨琳也不會被怪物偷襲了。

　　“好了，少傑我要走了。”下午二時，隊伍準時集合出發，陳亦鋒跟著做最後的道別。

　　“路上小心，我也沒什麽能給你的，這些餅都給你吧。慢慢吃。”小眼鏡什麽都拿不出來，唯一有的只剩這些餅了。

　　“好。這個給你，它之前的主人是個英雄。你自己留著，也能保護妹妹。”胖子取出個小鐵盒，正是那名不知名老兵的遺物。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這回事兒，沒人向胖子來收回這件助戰儀。

　　“胖子我現在......你千萬別死！等你再回來我請你喝酒！”薛少傑不是輕易自卑的人，胖子更加不是會讓人自卑的存在。自小和孤兒無異的小眼鏡更加振作，他要做出一番豐功偉績來報答胖子。

　　“我不喝酒，回來請我吃餅！”胖子把手寫的資料和地址交給了薛少傑，又留給了紀江一份，朝他們揮揮手就出發了。紀春舟一直沒有出現。

　　就這樣，胖子帶著一條狗，一位劍靈，一隻小怪物，混進部隊之中，繼續他生死未卜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