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黑衣蒙面人躬著身子,低下頭不敢直視楊無諱,楊老板已經在院子裡待了一整天了。
“送到了?”楊無諱的思緒抽離了出來,看著院子裡快要衰敗的寒菊,心有又是一陣悲戚之感。寒日原就肅殺清冷,偏還是有惱人的蚜蟲來破壞,這末世人死了不少,卻也不見些蚊蟲鼠蟻死絕,當真叫人厭煩。
“是。”蒙面人低頭應了句,不等細細匯報,又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了院子中。看那欲言又止的急迫樣就知道是重要消息。
“送到就好。姓秦的要是連些小角色都擺不平,便是不配在這北府立足。”楊無諱把藥水一點點均勻抹在了寒菊上頭,動作小心細致,生怕弄掉了花瓣。
“主人,您要見的人已經進城了。”另一名蒙面人等了兩秒,確定楊無諱不再開口才報告道。這幾位大統領都是楊老板最信任的心腹,對楊無諱的偏好習慣了然無心,一言一行都不敢觸了盛怒。
“好!趕緊去請過來,此人身份了得,實力不凡,切不可輕慢。”楊無諱很少這麽叮囑,螽蟁蟊蠹在俗世本已經算是高手了,起碼不比玉虛外門弟子弱了分毫。只是楊無諱還需要特意提醒他們別得罪的,只怕來者又是位絕世高手。
一想到前些天把他們好一頓折騰的胖子,蒙面人打了個冷戰,一點頭便匆匆離去。
“對了,秦家找的那些人做的如何了?”楊無諱放下藥水往住處走去,合了合衣襟,北風把他的長發吹散開來,飄然卓然,著實有幾分謫仙落凡的味道。
“已經清理掉九家三十五處地下勢力,血腥狠辣,極少留活口。”楊無諱坐在家中賞菊等客,可這北府的清雨暗流卻也躲不開他的眼睛。還好楊無諱是個商人,是個幾乎佔據北府城的商人,立場和視野促使他把那天下共逐之的麋鹿看得很淡然。
“秦勇昊倒確實是個人物,缺少的只是實力和機會。只是不知他那兒子怎麽樣,看起來他們差不多大吧?”楊無諱難得詢問了句,要知道以前的楊老板腹中韜略滿藏,連意見都不會聽取,更別說是詢問了。這北府的雪似乎正能叫人變得柔和。
蒙面人一愣,一對父子怎麽可能年紀相仿?錯愕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楊老板是又在擔心那人的安危了。頭低得更深,不敢胡亂接話。
不多久的功夫,客人迎著午後暖陽踏進了天下樓,踏進了楊無諱的頂層豪宅之中。
“仙子許久不見,晚輩疏於探望還勞煩您親自前來,當真是告罪告罪。”楊無諱的門被一把推開,一個女人毫不客氣地闖了進來,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端茶喝了起來。楊無諱急忙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女人身邊,拘謹地立在一側行禮問候。
“閑話少敘。小靈山叛逃之徒現在何處?”來人正是那刑堂戒律軍統領尉瑩。
三山四門十二道是江湖武林中人,道傳和宗旨嘗嘗和俗世相悖,加上基業所在大多藏有異寶,久而久之便習慣隱於山野且看滄海變遷。只是並不是所有的江湖弟子都是甘於寂寞的,也不是所有的門派都沒有野心的,俗世之中還是會常常被掀起些風浪來。
弟子入俗世的情況屢禁不止,不管在何朝何代都有發生。於是乎,刑堂這個專門針對入世江湖人的機構便建立了。刑堂由三山牽頭,每隔幾年又各門派補充新鮮血液,常年駐扎俗世,來去沒有限制。這樣的差事對於癡迷大道的武者是殘酷的,但對於那些各種原因不得不下山的弟子確實保留了最後的顏面。比如這位成了西池笑柄的尉瑩。
好歹曾是三山之首的昆侖西池一脈核心弟子,尉瑩即便被趕下山門二十余載,可一手劍法在俗世依舊無出其右,就連孫家耀或者花觀主都不敢說穩穩勝過。於是尉瑩沒花幾年功夫就成了戒律軍統領,也是戒律、刑罰、審判、裁決四軍中最年輕的大統領。
說起來這位三癡和尚也是倒了血霉。陳亦鋒本並不是江湖中人,身份使然,他說的話並不足為信,小和尚即便沒有搶到經書也不至於被刑堂給盯上。偏偏小和尚傷人奪寶被寒雪給撞見,逃走後追蹤到北府挾持人質又被金玉門幾位瞧見,即使不出於私情考慮,這樣的事兒也不得不上報給刑堂。
因此沈無渝在離開前特意提及此事,話語中都是請刑堂介入的意思,楊老板本不願幫胖子太多,沒想到手下心腹竟還真發現了尾隨陳亦鋒的小和尚。楊老板不是什麽良善之輩,等著看胖子笑話之余又請來了尉瑩,他還記得當初小和尚在廣場上有多狂妄。
“仙子稍安勿躁,晚輩已派下屬監視,您且聽得這來龍去脈。”楊老板嘴角微微上翹,細長的柳眉抖了抖,若是能讓刑堂找上胖子麻煩才叫有趣非常。也不知什麽緣故,這個冬越深他就越時常想起他來。
當然,上頭髮生的事兒陳亦鋒是無從知曉的,雖然他還沒有離開北府城太遠,還是對這幾日的事兒一無所知。實際上,陳亦鋒現在也沒功夫再關心亂七八糟的破事,眼前的困境已經讓胖子焦頭爛額起來。
“叔叔,今天還吃麵糊糊嗎?”心兒牽著胖子的手走在大道兒上,身邊全是叫賣吆喝的小販,而做點心、吃食的又佔了大半。已經是中午飯點時刻,心兒聞著滿街的香味肚子又咕嚕叫起來。
胖子四處看看,最終還是咬咬牙選了家面攤走去。心兒還在長身體,虧了誰都不能虧了孩子。
說起來這件事兒也是稀松平常。以前有悲風和醜醜在胖子身邊,除了個背包陳亦鋒不需要管任何行李,尤其是悲風,總能像是變戲法一樣弄出新鮮食物來。久而久之陳亦鋒養成了個習慣,似乎自己的東西就永遠是自己的。
別人在末世經歷磨難變得更機警、更防備,胖子反倒是連當初放著駝背的那份戒心都給丟了,從天下樓出來不到半個小時,悲風交給他的錢袋、晶石全沒了!
幸好陳亦鋒喜歡弄點兒事出來,臨出門玩笑一樣給了心兒個小錢袋,裡邊象征性放了兩塊晶石和幾個兌換幣,說是培養女孩的理財意識,結果這一大一小兩個家夥只能靠著小錢袋過活了。
胖子起初也沒在意,畢竟他一路訓練,憑借星體如今已經能和中級變異體一較高下,可禦虛卻像是睡著了一樣毫無反應。胖子漸漸意識到離了悲風為禦虛提供能量,似乎又要消耗大量晶石了。
於是乎晶石來源還沒想到,又多了一個項重要消耗,即便胖子努力找低級怪物麻煩,這些日子還是過得苦哈哈的,完全就是入不敷出。
“咱們今天不吃糊糊,哥哥帶你去吃青菜牛肉面!”北府的物價多高胖子這些天算是有了體會,這麽一碗面可得花上三十兌換幣,肉和菜還未必能找見。胖子掰著手指過日子,最終還是咽了咽口水隻點了一碗。心兒還小,即便能吃下一整碗面也飽了,湯總不能浪費是不。
陳亦鋒的性子很淡,很隨意,苦樂之間都是造化,卻也不忍讓心兒跟著挨餓。
“叔叔,牛肉是不是大哞哞呀?”心兒咬著手指問道,連小女孩都知道現在真正的牛已經不好找了。
“不是大哞哞,大哞哞只有一隻,在楊姐姐家裡呢。”胖子摸摸女孩的小腦袋,孩子的心思總讓人忍俊不禁,心兒是在擔心金殼龜牛被吃掉呢。
“那我們吃牛肉面!老板阿姨我們要牛肉面!”小丫頭開朗了許多,抱了下胖子的手臂便朝著攤子跑去,腦袋上的小辮子一甩一甩,給這冬日舔了不少生機。
“好嘞,兩位這邊坐。牛肉面兩碗!”正收拾桌子的老板娘打量了胖子一眼,便笑盈盈得上前招呼道。天下樓裡頭弄出來的衣服賣相至少差不了,雖然胖子不懂,但總有看得明白的人在。也不怪老板娘勢利眼,實在是這世道生意難做,誰還能不防備著些。
“不麻煩了,一碗就好!”胖子連忙阻止道,全然沒在意老邊娘漸漸冷淡下來的眼光,自顧自抱起心兒坐下來樂呵呵道:“丫頭嘴饞鬧著要吃,一碗就好。”
老板娘眉頭一挑,嘴角微微撇了撇,臉上倒還是滿是笑容:“呦,小夥子你體格倒是該減減肥了,這麽漂亮的閨女可別隨了你的樣。 ”
老板娘說的時候倒是慈眉善目,一副為了胖子好的自來熟樣,這話裡卻是夾針帶刺的,胖子聽著好一陣氣悶。
抱著沒良心偷笑的小女孩,沒一會兒功夫,牛肉面就送了上來。少油少菜,連面都不算充裕,可那熱騰騰的一碗還是讓人食欲大振。胖子顧不得嘴裡饞,心兒的小肚皮已經叫喚了好幾回了。
幫著女孩把面弄進個小碗,女孩自己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小碗還是從楊無諱那兒弄來的,心兒的東西都放在自己的小背包裡,兩天功夫愣是一件都沒丟。
“哎,聽說了嗎?早上北山路的賊窩被剿滅了。”
“噓!小聲點兒!聽說姓胡的吸血鬼都發瘋了,咱可別給自己惹麻煩。”
“嘿,我怕他個走私販子作甚!有本事來找爺爺,爺爺我打得他認不出娘來!”
“你就嘴上厲害!不過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我的工錢有大半進了那幫畜生的口袋,真是現世報啊。”
“哈哈哈,誰說不是呢!來來來,今兒高興我請客,咱兄弟開兩瓶樂呵樂呵!”
陳亦鋒聽著旁桌的談話笑了笑,給心兒擦拭著沾滿湯汁的小嘴。心兒比其他小朋友更懂事也更能乾,至少已經在五歲的年紀就會用筷子了,胖子可是到了小學才學會拿筷子。
“怎麽不吃了?吃飽了嗎?”
“嗯!”心兒點點腦袋,看著還有些面條癟癟嘴,把碗筷推給了陳亦鋒。
陳亦鋒心裡暖洋洋的,拿起湯碗一飲而盡,這一大一小完全沒有注意到暗處始終跟隨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