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地方我不敢說，可就我知道的傭兵團裡邊，十個起碼有兩三個在做這勾當。您幾位想，北府最多的是什麽?不就是沒飯吃、沒地方住、沒衣服穿的難民麽，以前查得嚴又有市政救助還好說，現在誰還管他們死活。給點兒小錢騙出城去，到時候究竟做些什麽可就只有老天知道。”經理並不是那些衣食沒有著落的難民，也不是一心賺血腥錢的傭兵，像只是在講述新奇事兒一樣，全然沒有夾雜感情在裡邊。

　　“幹什麽?”朱小少爺腦子慢，一聽見是城外的事兒便來了興趣。只是經理說話吞吞吐吐好不爽快，小少爺不過腦便追問道。

　　“這就不好說了。您這麽想，傭兵本事不大，裝備也不精良，三三兩兩的散兵遊勇聚在一起能成什麽事兒?您說就這樣的怪物，是他們能抓的麽?”經理瞥了眼朱小少爺。同樣是十六七的年紀，有些人可以牽黃擎蒼終日流連忘返，有些人卻得摸爬滾打時刻苦苦掙扎。

　　到了經理這個年紀已經看清了命，只是他還看不清這個該死的世道，富貴未必能久，可貧苦怎麽就永遠難去?

　　“傭兵就是和喪屍怪物打交道的，太清楚它們想要啥了。既然變異體要吃人，給他吃不就行了，等它吃飽了、吃累了、吃撐了總有機會弄死吧?再不行就在食物上面下毒、藏鋼釘炸藥，反正都是要死的，最終能弄死怪物才是正事。”

　　“即便最後敵不過也無妨，反正怪物吃飽了，打不過跑走總沒那麽難吧。丟了命的又不是自己，比起最後的收益，花幾個小錢又有何妨。”經理說得很慢，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不知是不是有意，經理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訴說著一切，像是對脆弱生命的漠然與全不在意，又像是對失去約束的荒誕世界發出的無力嘶喊。

　　“你倒是見識不凡，在這賣肉可惜了。”竹竿咬著稻草杆子低著眼沉聲說了句。小時候他成長的環境就是這樣，弱肉注定被強食，不是你打倒對手就是被他踩在腳下。只是沒想到出去這麽久再回來，世界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少了哥哥，少了警察，卻走到哪裡都是流氓。

　　“貴客您抬舉。世道不好，能混口飯吃就不易了，誰還能管得了別人。您幾位慢慢看食鐵金豬，我給幾位弄些茶水。”經理又變回來之前的模樣。確實，糊口就不簡單了，誰又管得了誰呢。

　　小胖墩兒和髒辮女孩都陷入了思索之中。宗門讓年輕弟子下山，除了剿滅魔物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磨練心智。不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心智又如何能磨練?

　　小胖墩兒以前一門心思就在做菜上，連武藝都得師父拿鞭子才肯練幾下，宗門裡的師兄弟也差不多一樣，雖然也有心眼特別壞的師兄欺負人，可和外面的世界全然不同。外面沒有師父保護，沒有長老處罰，沒有師兄弟的安慰，更沒有不敢過分的顧慮。

　　小胖墩兒現在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他看見的還太少了。可光是這些沒有的就讓他很不習慣，若不是身邊還有個身份相似的女孩在這裡，袁靖濤甚至不敢再和這些人接觸。有太多家夥看著像人，誰知道裡邊是不是生了顆狼的心。

　　朱小少爺經過很長時間的消化，總算是把經理的話完全消化。雖然聽著不太舒服，不過小少爺沒太過在意，害人傭兵是壞，可那些窮人就一定有的好嗎?小少爺的腦袋不足以想清這些，他只知道和自己沒關系就夠了，希望這輩子也不要有關系。

　　有時候，

一個人長大需要的往往不是聽過多少道理，而是真正親身經歷。沒有摔斷過腿，永遠不知道亂跑亂跳的危險。　　“經理你這豬怎麽賣呀?我可付不起一百晶石！”朱小少爺重新把重心放在了變異體身上，挑選禮物去天一閣才是大事兒，父親交代的話才最重要。

　　“您瞧瞧，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中級變異體，我敢打包票，全北府您也找不出一手這樣的活物。您看看那獠牙，您再看看那鬃毛，拾掇拾掇穿帶出去防身不說，光是派頭就是北府獨一份了！”經理對付這麽個小屁孩綽綽有余，也不談價格的事兒，先把朱小少爺給聊心動了再說。

　　“您不是說是賀禮嗎?這麽一個活物一路拉過去，誰人還能不知道您朱家的實力！”經理的話還真讓小少爺動了心，要是這份禮物能讓自己在童菲面前抬起頭來，就是出點兒血也值得。

　　當然，一百晶石的天價只是個笑話，要知道南都的第二軍那次大捷也只是堪堪繳獲三千余晶石。別說他朱家，就是更高級的董家拿出這麽大筆晶石來也費勁。不過晶石沒有不要緊，購買力強的可不止晶石一樣。

　　“既然你認得我，自然也知道我們家做什麽生意的了。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把變異體送給我，今後我天方樓一年的肉食都從你這兒進貨！”朱小少爺總算是用點記性，記得老爹常說的話，用一個看似長遠的虛假利益換取當下。沒辦法，在末世誰也做不到長遠，誰叫命比目光還要短淺。

　　“您說笑了，就是令尊來了我也不敢接下這單買賣。”經理一陣苦笑，給在座的貴客們紛紛倒上茶。他做好了賤賣的準備，可也不能說白送就白送了不是。

　　“那你說要多少錢。”朱小少爺想想好像也過分了，萬一老爹看不上這家鋪子的肉還不得揍自己?幸好經理沒答應下來。沒什麽心機的朱小少爺總是想得特別單純。

　　“中級一品變異體腦核就是十點晶石，身上光是肉就得有小一噸了吧，加上骨頭、皮毛、獠牙，統共再算你二十晶石吧。三十拿去可好?”經理一邊打量著食鐵金豬，一邊試探著開口道。

　　此刻變異體折騰累了，難得開始消停了下來，在外邊的雙層牢籠裡來回踱步，鼻間時不時發出寫響動來。食鐵金豬身上還留著不少血跡，腹部和雙腿最多，傷口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看起來確實是被陷阱所傷。只是不知道這些血跡中有多少是自己的，又有多少出自那名成為食物的誘餌。

　　“太貴了，我去天下樓買最好的助戰儀才二十晶石呢！不行不行！”朱小少爺全部身家也沒有三十，一著急便立刻反駁道。也不管自己講的理由有多可笑，只要能便宜些就好。

　　這是這話落在經理耳中又成了把柄。二十晶石的助戰儀都買得起，想來這食鐵金豬也不會低了，最不濟拿助戰儀來抵就是了。經理更不慌忙講價，氣定神閑喝起茶來把小少爺晾在一邊。

　　朱小少爺心裡開始盤算起來，自己買下這食鐵金豬送去童菲面前，那老女人一定會被自己的氣魄和財力折服，還怕她以後舊事重提找自己算帳麽。何況雖說是賀禮，可自己悄悄說兩句，順頂豬皮帽和豬皮背心總不難吧，若是還有獠牙打磨的匕首防身......

　　越想小少爺心裡頭越是熱忱起來，甚至都忘記了父親隻給了他五晶石的費用。

　　“我說小子，你和那天一閣東家關系很好嗎?還要送這麽大的禮?”桌上被擺滿了茶水點心，小胖墩兒和倆跟班早就開始大吃特吃起來，陳瑾沒了躺的地兒，隻得半癱在椅子上打聽道。

　　“太熟了！做夢都能夢見，聽來聽去都是她的名字！”小少爺咬著牙憋出了幾個字來，看起來當初被比較的日子很是不好過。

　　此話一出，更是加深了何凱幫一把的心思。他怎麽能想到，這個看著不大的小少年花大錢是為了出氣用的。

　　“女娃娃，你看這食鐵金豬如何呀?”竹竿心下了然，給何凱打了個眼色率先開口詢問道，表現出有興趣的樣子來。

　　韓鏡顏壓根沒搭理陳瑾，看了眼外邊的巨獸就低下頭，吃起小胖墩兒給剝好送過來的核桃肉。

　　“顏顏到底怎樣呀?”袁靖濤性子活，還蠻喜歡這些陌生人，加上買下了雉雞心情大好，對眼前的食鐵金豬也大感興趣。

　　“暴虐有余，靈性不足。難以精進，注定成為盤中餐。”髒辮女孩的分析很到位，一只能被普通人活捉的蠢蛋還能有啥優點，全然沒有了變異體的狡詐奸猾。即便是胖子最開始遇上那些綠皮怪， 都比這蠢豬機靈得多。

　　“而且腹部有傷，皮毛又不完整，怕是做出來的衣服也不會好看。”何凱一聽女孩評價不高當下大喜，立馬沒事找事一樣接了句。

　　“腹部有傷啊，這樣的爛肉即便烹調出來，一定也是難以入口吧。”竹竿深以為然，點了點頭無比讚同何凱的話，自己又補充道。

　　“怎麽......”小胖墩兒一聽難吃就要站起來反駁。世界上沒有垃圾的食材，只有不會做的廚子，這可是師父常年掛在嘴邊的話。只是不等小胖墩兒起身，腳上就重重挨了一下，褲子被一隻小手扯住。是一旁低頭吃核桃的韓鏡顏。

　　經理隻覺得一陣頭大，這一幕好像才剛見過，怎麽就又來了。如果不是兩個男人身上帶著晶石，實力又看不出深淺，經理老早就發飆趕他們出去了，這不沒事兒來添亂麽?

　　“您兩位歇歇喝口茶，食材這東西的門道太多了，不是行家裡手輕易說不明白。朱小少爺經營著天方樓必定清楚，變異體肉和尋常東西可不一樣。”經理還是笑盈盈的樣子，向兩人朝桌上請了請，明顯打著讓他倆閉嘴的注意。

　　朱小少爺變得遲疑起來。是啊，變異體肉可不太一樣，從來沒聽說過哪家還能收到完好無損的肉食。他是不懂烹調，也沒去廚房見大師傅料理。就算腹部有傷，背脊、大腿甚至豬頭肉不都好好的麽。小少爺漸漸失去了還價的欲望，越想越覺得食鐵金豬買著值。

　　從來不怕身邊沒有個六出祁山的鞠躬盡瘁，向來只怕那樂不思蜀的扶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