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這次又多虧了你幫忙，這個情分我記下了。”胖子坐在側廳吃著西瓜，身邊除了乖巧的心兒只有沈無渝一人。

　　“客氣了。陳兄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沈無渝臉上掛著微笑，給另一側的心兒遞了塊絲帕。心兒小口小口吃著西瓜，嘴巴太小，臉頰難免沾上了不少。

　　“在北府做完最後一件事兒就南歸。沈兄以後打算去哪兒?有空不如去南都，我也能好好招待一番。”陳亦鋒很欣賞眼前這個比自己稍微小一些的男人，和聰明人說話難受，但和圓滑的聰明人說話卻是享受。

　　“居無定所，四海為家。陳兄要是不嫌棄，在下定當前去叨擾。”沈無渝拱了拱手，很多話都在無言之中表明了。

　　“沈兄，我多問幾句不該問的話你別介意。據我所知隱世門派鮮有乾預俗塵之事，你們江湖中人為何連番出世?”胖子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想要打聽三癡和尚和小靈山的事兒，必然需要一個好的切入口。“昆侖山、小靈山、四方院以及貴宗門金玉門，似乎在外邊走動得越來越多了。”

　　“我也有個不該問的問題一直想問你，你究竟出自何門?”沈無渝臉上依舊掛著笑容，雙眼輕輕打量著胖子。

　　“你看我想像一派的?”陳亦鋒目光不避，直直回視過去。

　　“哎......無門無派卻知道那麽多江湖之事......陳兄當真了不得啊。”沈無渝苦笑著搖搖頭，終究還是試探不出陳亦鋒什麽來。

　　實際上胖子知道的很雜很淺，幾乎全是東拚西湊得來的。四方院的寒雪算是告訴胖子最多的了，剩下都是從蘇無念、三癡、三歎以及見過尉瑩的悲風口中得來。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己身邊一直跟這位小江湖呢。

　　“宗門的考慮不是我們這些弟子能臆測的。不過世道紛亂，人間逢次大劫，宗門就是想隱世也避無可避......”沈無渝頓了一下，看了眼胖子和一旁的小女孩，斟酌了好久終於還是把消息給說了出來。

　　“據可靠消息，十二道中的醫道靈葉洲......煙消雲散。”

　　“什麽！”胖子大驚失色。

　　人類的戰鬥力普遍不高，最弱的是具大多數的普通人，然後是大多數軍隊士兵，再上邊就是助戰儀的冒險者和傭兵團，異能者和門派弟子算是目前最高戰力了。

　　胖子不知道靈葉洲的戰鬥力如何，可是能消滅這麽一個隱世門派的力量必然無比巨大。難怪宗門紛紛出世，分離亂世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整個宗門被毀，根基被滅。其它各道全力搜救，目前連一個幸存者都沒發現......當真是雞犬不留。”沈無渝聲音變得苦澀起來，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他還曾有幸見過劉掌門一面。如今鶴去樓空，難免升起些兔死狐悲之歎。

　　胖子沉浸在震驚和恐懼之中，沒有發現身邊小女孩的異常。心兒額頭長久消失的四葉草又微微浮現了一下，很快便消隱了下去。女孩從始至終低著頭，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是外星人?”陳亦鋒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連十二道都受不了外星勢力的衝擊，他陳亦鋒自以為穩若泰山的南都布置，在外星人面前無疑是個笑話。想到唐舒婷和南都的所有朋友，陳亦鋒沒由來打了個寒顫，必須要盡快回去了！

　　“不知道。整個宗門都被毀壞消失了。不過有這樣手段的，也八九不離十了。”沈無渝歎了聲。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和傳統，入土為安已經深入到了這個名族的骨髓之中，如今靈葉洲灰飛煙滅，別說是屍首了，連個悼念的地方都沒有，當真是徹底抹殺的絕戶之法。

　　“作孽啊......”胖子似乎有些明白當初器靈老頭的深意了。

　　行天道當真就只是懲惡揚善，補不足而損有余嗎?

　　胖子曾經迷惘過很長一段時間。喪屍完全沒有意識，連可憐的本能都很缺乏，於死物無異暫且不說。可變異體裡邊，除了到處殺人的怪物，還有想救孩子的黑白童子，還有守護小咪啞的高級變異體，還有願意聽話的咪啞。外星人更是如此，紅發小七雖然該死，左谷也確實該殺，但藍皮膚娑娑就一點惡意都沒有，更別說那夢中見面的單純兔女孩了。

　　這和人類社會本身何其相似?有一心為他人著想的溫良、秦勇昊，有私欲叢生的各位家主，還有偷雞摸狗、坑蒙拐騙、殺人越貨、打家劫舍的惡棍賊酋。千人千面，百事百態，如何一言定其善惡?

　　陳亦鋒忽然發覺，當初器靈說的天道並不是讓自己去幹預，去審判，去裁決。老天爺什麽時候真的一道雷把該死之人送下地獄過?天之道，道法自然，首重製衡。大自然的食物鏈就是最好的體現，從來沒有那個真正頂端的生物沒有天敵，從來沒有哪個物種生下來就只能成為食物。

　　器靈給陳亦鋒的禦虛，創造的悲風，遺贈給悲風的萬年滄桑，不就是賦予陳亦鋒無與倫比的力量嗎?只要這股力量足夠強大，強大到足以威懾住外星人，人類未必沒有生存的希望。

　　不知不覺，胖子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

　　“癡肥你過來！這筆帳咱們怎麽了結?”就在胖子沉寂之時，和秦曉樂談完的楊無諱走了進來，氣勢洶洶衝胖子怒罵道。

　　“楊老板你真小氣，不就是吃了你個西瓜麽。大家都這麽熟了，難道你還要和我算房錢不成?”陳亦鋒就是這麽個性子，心裡再有壓力，嘴上還是條件反射一般就來。張口就噎得楊無諱喘不過氣。

　　“你放......”最後那個髒字兒沒出口，楊老板似乎意識到了胖子身邊還有小孩，愣是沒罵出來。冷著臉走過去把心兒抱起來，自己坐在了陳亦鋒的身側，眼神像是能把胖子吃了似的。

　　“心兒你別把小髒手擦人家衣服上，這衣服可貴了。哎，真不乖......”胖子一想到長發飄飄心裡又是一陣惡寒，沒由來就像坑他一下。“以後咱們擦在裙子上，裙子便宜還好洗，哥哥賠得起。”

　　“癡肥你信不信我把資源全部撤回來！”楊無諱涵養很好，用小無涯的話就是從來只有他坑別人的。只是面對這個不要臉又無所求的胖子，長久以來的從容不迫竟然消失不見。想不生氣真是太難了。

　　“心兒你看看，楊阿姨都生氣了。都是你弄髒了他的衣裳。快和阿姨道歉。”胖子是真的無賴，死活就是聽不明白楊老板的意思，惹得一旁的沈無渝一陣好笑。金玉門聰明人多，裝糊塗的人也多，就是找了這樣愛鬧騰的不要臉，乍見之歡久久不去。

　　心兒癟了癟小嘴，自己的手明明是乾淨的，白衣服上一點紅印子都沒有，胖叔叔又冤枉人。小女孩心思放不到兩件事兒上邊，被胖子一搗亂又暫時忘記了憂傷，暫時忘記了自己是唯一靈葉洲傳人的事實。小孩的唯一好處就是沒法想太多，不至於像生死未卜的李大少一樣，復仇復得下落不明。

　　“姐姐對不起......”心兒很聽胖子的話，乖巧的女孩才不會被丟掉。心兒一無所有，她心裡的整個世界就是陳亦鋒，這是她那雙無力小手唯一能真切抓住的東西。

　　“好乖的閨女，別哭別哭不礙事兒。我和你爸爸開玩笑呢，怎麽還真哭了......”楊無諱對孩子比較沒有招架，尤其是長得乖巧可愛的心兒。一見到心兒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慌了，口不擇言把胖子說成了女孩的爹。

　　“楊老板，我閨女可是被你弄哭了。哎，這幾年的夥食你自己看著辦吧。”胖子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獨特口吻歎了句，誰叫女人都是水做的呢，楊無諱可是傷得心兒不輕呢。

　　“滾蛋！你還想賴幾年！你這醜陋的肥彘我.......”楊老板凶狠地破口大罵，聲音很尖，嚇到了懷裡的孩子，心兒哇的一下子， 真的哭了出來。

　　“哎！陸小英雄！這裡有人把你未來小媳婦兒給弄哭了！”還敢罵肥豬?胖子不嫌事兒大，又招惹來個惹事精。

　　“哪兒呢哪兒呢?誰以後要做我老婆呀！”小光頭丟下自己的玩伴聽著呼喚就往裡跑來，一臉開心地問道。

　　“心兒長得好看嘛?以後給你做老婆好不好?”這下連沈無渝都開口幫著胖子玩笑道，兩個不正經的家夥似乎對逗小孩很是有興趣。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愛哭了......楊師兄！又是你惹哭這丫頭的對不對！”小光頭老氣橫秋的，自己也才是個小不點兒張口就是這丫頭，伸出隻胖乎乎的小手指著楊無諱嚷嚷道。

　　“沒工夫搭理你們！”楊無諱白了胖子一眼，雙手抱著心兒輕輕拍著，柔聲細語在女孩耳邊哄著。扔下句話就抱著女孩出去了，大概是找什麽有意思的玩意兒哄她開心去了。

　　“楊師兄你等等我！你要帶我老婆去哪！”小光頭撒開腳丫就追上去，院子裡的金殼龜牛發出一陣哞叫。

　　“你可真是......無孔不入啊。”沈無渝笑著拍了拍胖子的肩。

　　“我光棍一條沒事兒，心兒這麽小未來的路長著呢。”胖子搖搖頭，有個這樣心思靈巧的夥伴打配合太舒服了。

　　“放心吧。就是沒有小無涯你的寶貝閨女也會安然無恙的。又你這吸血鬼在她身邊，想欺負她太難了。”沈無渝哈哈大笑揚長而去，留下胖子一人坐在大廳之中。

　　“靈葉洲......”陳亦鋒獨坐了好久，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