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幾個混混帶著大小姐、明雅以及被劫持的胖子,七躲八繞地過了好幾條街,終於到達目的地。不得不說,這地方的確很隱蔽,別說遊蕩的喪屍了,即便是正常人不好好尋找一番也是難以發現。
這是一處歲月深久的院子,外面的大門和鐵圍欄已經被時光侵蝕地鏽跡斑斑。門口依稀看得見一塊招牌,上頭原有的字跡早已隨雨打風吹去,消散無蹤。枯黃的藤蔓蜿蜿蜒蜒斑駁了半壁垣牆,間或星點墨綠昭示著昔日的輝煌。
走進院子,雜草漫過了青石拚成小路,泛黃的白牆、剝落的黑瓦、殘缺卻仍隱約可見的楹聯,這是個被人們遺忘卻被時間銘記的院落。
看著眼前這古色古香的房子,胖子心裡嘀咕了句:真會挑地方藏。
這一路上大小姐沒少給胖子打眼色,胖子也心領神會伺機行動,可這都快走完了胖子愣是沒找到機會,脖子上的刀至始至終提醒著胖子不要輕舉妄動。
這是個兩棟房子拚起來的庭院,彩頭幾人把胖子一行人帶進前院棟屋子,直接上了二樓。
屋子裡也有頗為深重的年代感,大量木製家具舊處潮濕,缺乏保護都已發黑,腳下的木質地板踩著會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陳亦鋒走在樓梯上,覺得腳下每一步都是萬丈深淵,心驚膽戰。
屋子裡沒有燈光,或者說沒有任何電器在工作,想來該是斷電了。
很快,一行人被帶到了一個房間。房間對於昏暗的屋子來說很是敞亮,順著陽台透進來的光,胖子看見了躺在床上的年輕人。
和料想的一樣,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的模樣,腦袋上同樣是一頭金的誇張的長發,慘白的臉上涔涔冒著汗,嘴唇也因為缺水而發白乾裂。他似乎已經處於意識模糊的狀態,只是嘴角手指偶爾本能地抽動一下,手上、腳上亂七八糟綁著繃帶,透過繃帶依舊能看見深紅的鮮血。
房間裡還有兩個年輕人,看起來是留下照顧傷者的同伴,看見老大人回來了,都起身上前詢問。彩頭放下了手中的刀,看著躺在床上的同伴,眼中盡是落寞,凶狠在這瞬間揮散一空。
面對生死,彩頭也只是個凡夫俗子。
“你能救他嗎?”回過頭來,彩頭又變得冷酷無情起來,用他那沉的壓迫的聲音向明雅問道。
“他怎麽了?”明雅一邊詢問著,一邊上前去拆開傷者的繃帶,仔細地查看傷口。
“摔的。”彩頭默默的應了句。
“手上還好說,小臂骨折到沒有影響到肌肉,固定下過段時間就能恢復......可是腿......”明雅小心翼翼的翻開大腿的繃帶,入眼盡是血肉模糊。
傷者左腿的小腿腿骨錯位骨折,和膝關節斷開連接,骨頭直接插出膝蓋外,暴露在空氣中。無論是胖子還是大小姐明雅都被眼前的血腥震驚,白森森的骨頭茬子觸目驚心。
“腳上必須要馬上手術複位,傷口暴露在空氣中隨時會感染。可我隻學過兩年醫藥沒有臨床經驗,這種膝關節軟組織再生手術我只在書上見過。對不起......”明雅小心翼翼的把繃帶重新裹上,聲音沒什麽變化。
“而且你們大概也想到了吧?他傷口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中,有沒有被喪屍感染誰都說不準,萬一......”明雅沒有說下去,在這種時候,外傷往往被絕症更致命。
“媽了巴子你說什麽!你特麽再說一遍!”彩頭還沒發話,之前留下照顧的一個小混混先炸毛了,看得出來兩人平日應該很要好。兩步衝到明雅面前,像是要抓住明雅領口大罵。
大小姐自然不會讓明雅吃虧,跨出一步擋在明雅身前,胖子也很默契的用碩大的身軀擋住了另一邊。雙方對峙,衝突似乎一觸即發。
“滾開。”彩頭低吼了混混一聲,一把把那混混扯到一旁。又是沉默的走上前去,用那波瀾不驚如命令般冷酷的聲音說道:“妹子,你先把他手治一下。腿該怎麽辦咱們再商量商量。”
只是後半句,呼吸有點不暢的彩頭,終於聲音起了波動。
對於這麽一個男人,這句話說是苦求也毫不誇張。胖子仿佛從這句話裡聽出一些英雄氣短、末路窮途的味道。
“哎......”明雅不是真的醫生,只是小時候和牧民的爺爺學了些接骨和草藥的皮毛,雖然出於興趣還是自學看了點醫書,可畢竟不是真的學醫的,更別提什麽臨床經驗了。你讓她看的頭疼腦熱的還好說,可這上手就是大手術......
明雅也不磨蹭,把傷者的手骨接正,處理了下還滲著血的傷口,找了塊合適的木板,很快就把手上的手臂固定好了。明雅隨身的包裡帶著消炎藥,處理起來倒沒什麽問題。光是看著胖子就覺得一陣陣的疼,包裡也只有一點最基本的紗布、繃帶、酒精之類的常見東西,連麻藥都沒有,要不是傷者一直昏迷,估計醒著也得痛暈過去。
把手臂連同硬木板包扎好,明雅便默默地退到一旁,和唐舒婷站在一起。
彩頭看著明雅所做的一切,眼裡不由得又生起點希望,這個小姑娘做的像模像樣的,和衛生院的小醫生比都絲毫不差,說不定腿上的傷......
“辛苦了,你們先去隔壁休息下。”彩頭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走到床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兄弟說道,“山羊你帶他們去,照顧好。”
叫山羊的小弟一愣,臉色變得苦哈哈的。胖子認得他,這個就是在超市踢他一下提醒他的人。其實不難理解這家夥的綽號,乾瘦的年輕人留了一撮小小的山羊胡子,看上去活像個小老頭。
山羊心裡苦啊!
從看見大小姐手裡的家夥後,一直躲在後邊的山羊,生怕引起這漂亮姑娘的注意。可老大也真的講義氣,這種時候也不忘自己智囊的身份,立馬派自己去交涉、監視,只是這三個家夥若是鐵了心要走自己也沒辦法啊,那姑娘手上的槍可不見得會和自己講道理。
胖子他們巴不得去人少的地方找機會逃走呢,也不多少跟著山羊朝另一個房間走去。
“老大我們怎麽辦?”胖子一行人才出門,剛才爆粗口的小弟急不可耐道。
“先救人,其他事放放。”彩頭目的還是很明確,他要救自己的兄弟。
“可是那娘們......那妹子說她沒辦法。”大概是看到明雅治好了同伴的手臂,急躁的混混難得換上個比較好聽的稱呼。
“只能試試了,否則阿華......”彩頭沒有說下去,只是看著病床上喉嚨偶爾滑動一下的阿華,沉默許久。
“可是老大,我們的東西已經不多了,這兩天又都在找大夫。咱們少吃一頓倒沒什麽,可再這麽下去......”另一個小弟話趕話的補上一句,顯然彩頭一夥人的情況也不樂觀。
“老大,要不......我看那胖子車上應該有不少東西,咱們要有輛車以後方便不少啊。”另一個小弟目光貪婪起來,用惡狠狠的口氣說道。
“閉嘴!莫要胡說八道。”彩頭聽完低喝一聲,把說話的混混了一滯,稍稍低下了頭,連邊上的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一句。
“這姑娘救過阿華。是恩,咱就得念。”彩頭緩了緩語氣,氣氛稍微好了些,只是剛說話的小弟也不敢再打陳亦鋒的主意了。
“老三,你留在這裡照顧,我帶他們出去趟。”說完彩頭站起身來,帶著幾個小弟出門去。
山羊此刻很尷尬,除了對著胖子笑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現在可是連正眼都不敢看兩個姑娘,生怕引起什麽誤會吃槍子兒。
“你們餓不餓?我給你們找點吃的?”這房間太安靜了,山羊帶著僵硬的笑容,沒事找事的說道。
“不必,我怕你毒死我們。”大小姐置氣的頂了句。其實倒也是氣話,大小姐自己也知道,這些家夥還指著明雅去救床上那小流氓呢,又怎麽現在給他們下毒呢?再說一群不懂醫藥的家夥給明雅這個小大夫下毒......這不扯淡嗎?又不是武俠小說遍地都是蒙汗藥、軟筋散的。
大小姐其實也有點理解彩頭,他也是被逼無奈實在沒辦法。不願眼睜睜看著兄弟慢慢死去,只能出此下策。本來就不聰明的混混們,如果再不用電凶狠手段,一輩子也別想找到個肯來的醫生。
只是大小姐還是氣不過,他們用刀對著自己的鋒鋒。自己寶貝的要死的胖家夥,怎能容忍他人肆意妄為,此時此刻唐舒婷依舊還有給這山羊兩槍的衝動。
山羊的尷尬沒持續多久,彩頭推門進來了,後邊的小弟也三三兩兩跟了進來。
“你寫張單子給我,做那個手術要些什麽,我去找。寫得清楚些。”彩頭沒廢話,進來就留遞給明雅紙和筆,乾著嗓子說了句,想來也是半天顧不得喝上口水吧。
“我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明雅猶豫的接過紙和筆,臉上有些掙扎的說道。
明雅心裡的確很掙扎,對於這個把他們綁來的流氓,明雅打心裡沒什麽好感,可心裡一點小小的善心和對年輕人的同情,又不允許姑娘見死不救。但明雅是真沒把握啊,一個不小心殘疾不說,直接死亡也不稀奇。萬一,萬一真的僥幸把腿上的傷治好了,才發現他已經感染了,豈不是害了更多的人,連身邊的糖糖和胖學長都會受到牽連......
明雅抓著筆和紙的手抖得厲害,女孩頭一遭覺得肩上的擔子,好重好重。
“總得試試吧。”胖子真切地從彩頭口中聽出了無力感,這亂糟糟的世道要把人逼成什麽樣?
最終明雅還是列了個大致的單子,沒有了無菌手術室和大型儀器,需要的東西可就多了。
彩頭拿著紙條帶著小弟出門了,除了照顧傷員的老三就只剩下山羊陪著胖子他們。這麽一折騰也已經午後了,閑極無聊的陳亦鋒竟然一茬沒一茬的和山羊聊了起來。
胖子從山羊口中知道,錢塘市已經設立了救援站,不過由於各方面條件原因,導致幸存者無法留在錢塘市重建家園,所有的幸存者都會由軍隊統一護送去南都。
南都有巨大應急基地,也囤積了大量生活必需,在南都人們可以安定下來。這倒是和大小姐先前說的大致不差。
只是聽山羊的語氣,絲毫沒有和大部隊一起去南都的意思,倒是大有常住這個小莊園的味道。
聊著聊著,天色也暗了下來,唐舒婷拉著明雅的手和她坐在一起,腦袋則靠在胖子肩上,安靜地聽著胖子口中是不是冒出的一句和胸膛的心跳,愜意地享受著靜好時光。
“對了,你的那個朋友怎麽受的傷?”胖子隨口問了句。
“哎......摔的......”山羊似乎也不想談這個話題,只是簡單地說了句,話語裡倒是漫出無限惆悵來。
“小雅你說他的傷。”胖子隔著中間的大小姐,輕聲向明雅問了句。
“很嚴重,再不處理就不止是截肢這麽簡單了,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明雅沒有瞞著胖子,如實說道。
即使現在明雅沒說,胖子也能感覺到,明雅是真的無能為力。誰也無法期待沒拿過刀的人上來就完成軟組織重建手術,何況還是什麽設備都沒的惡劣情況下。
大小姐一直沒說話,她想得更多的不是那個病患,而是怎麽帶著兩人逃出去。
為一人而行醫,救萬人而治國,大小姐顯然不是前者。哪怕真的為一人,也不會是為了個陌生人。
想到這裡,唐舒婷抬起小臉,看了看胖子肥碩的臉龐。房間朝北,午後倒也能撒進零星的碎光,那一抹昏黃映著胖子的側臉,拉出道長長的影子。靠在肩上無比安心的唐舒婷,癡癡地看著胖子的影子,究竟是近在咫尺還是觸不可及?好一會兒,大小姐沒由來地親了一口胖子的側臉,甜甜的笑起來。
胖子不願明雅為難,萬一手術失敗,明雅要背負的東西可就太重了。就算不去想萬一失敗,彩頭會怎麽對付自己這些人,光光只是明雅往後的心理陰影,這手術,就絕不能做!胖子目光堅定起來。
“mua~”陳亦鋒觸不及防被唐大小姐親了一口,錯楞地看著自己肩上的小貓咪。大小姐笑的很甜很美,胖子眉頭舒張開了,有這麽個姑娘始終守著自己。胖子忽然覺得應該挺身而出,不再讓女孩們背負不該有的壓力。
臨近傍晚,房間已經點上了蠟燭。兩個姑娘也是累了,蜷在一起休息。胖子從床上悄悄拿了條毯子蓋在女孩們身上,有些心疼的看著熟睡的女孩們。明雅哪怕睡著了眉頭依舊舒展不開,小手緊緊抓著毯子一角,漂亮的睫毛時不時抖動一下,看著就沒睡安穩。大小姐躺在明雅身邊,環著雙臂抱著明雅的腰,這麽個小人兒夢裡還不忘保護朋友。
這年頭,死了、活著,都遭罪。
“老大回來了,在隔壁等你們。”山羊輕聲推開門,和胖子說了句,也不忍打斷女孩的好夢。
胖子點了點頭,摸了摸唐大小姐柔順的長發,又看了眼明雅,臉上露出了憐愛的笑容。他不打算把女孩叫起來,他要承擔這一切。
“阿鋒,你沒事吧?小舒她們呢?”一進房間人還挺齊全。孫玨琳、顧清清、宋倩雯連寧水遙都來了。看見安然無恙的胖子,女孩們心裡著實松了口氣。
“琳姐你們怎麽都來了?”陳亦鋒看見這一大群人,顯得有些詫異,這年頭還有自己送上門的肉票?
“東西找回來了,你把那姑娘叫來吧。有些東西實在是沒有,我得問問她的意思。”彩頭打斷了胖子他們的敘舊,語氣有些急躁,一股腦兒把手上的大包小包交給胖子。其他幾個小混混也都在各自清點其它收獲,有滋有味的整理著物資。
趁著這空檔,陳亦鋒大概了解到,禦姐中午就已經悄悄跟著彩頭摸清門路,本來打算直接把胖子他們救出去。可後來發現這群混混一直在找醫療用品,禦姐擔心胖子幾人受傷,再者她也無法丟下車上的女孩太久,最後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等了一下午實在沒辦法了,女孩們終於決定光明正大跟著來一探究竟。
胖子把傷員的事大致和姑娘們說了一下,女孩們臉色都不太好看,血淋淋的大腿無論看幾次依舊那麽讓人膽戰心驚。孫玨琳知道,除非明雅真能把傷員救回來,否則大家想離開沒這麽容易了。
“那妹子呢?”彩頭再次催促道,那種迫不及待已如實質般壓迫著胖子的神經。
定了定神,胖子走上前去。
“她不會做這個手術的。”一字一句,沉穩有力擲地有聲。
靜,所有混混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愣愣地看著胖子。彩頭放光的眸子緩緩暗了下來,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阿華,目光又移回到胖子身上。麻木、冰冷、殘酷,這根本不是人的眼神,如同猛獸看著獵物般無情。
老三最快回過神,一道冒著火的目光死死咬著胖子,渾身上下血脈噴張,喉間的血管像是要憤怒的噴湧而出。除了山羊,所有混混都神色不善地看著胖子,手裡摸著隨身的刀。
山羊也急,這場衝突毫無意義,滿頭大汗的瘦小漢子一個勁給胖子使眼色,手上也拚命拉著旁邊兩個同伴。
“你說什麽?”冰冷的聲音,凍得人發寒。
“這個手術,做!不!了!”一字一顫,卻字字不容置疑。
衝突,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