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所有的睿智都不見了，禦虛被扔到了一邊，一手死死揪著頭髮，一手捂著胸口，身體猛烈抽搐起來。

　　功虧一簣。

　　用楊無諱做餌打亂胖子，讓胖子失了分寸，再動手抓住最重要的目標。既然血眼看出來，陳亦鋒的大半劍術在小女孩身上，就意味著這一戰不可能輸。他高興，便可以和胖子試招玩，他不高興，抓了女孩所有人都要死。這本就是死局，陳亦鋒從來就沒有贏的希望。

　　最後的底牌一早被人看穿，還有什麽資格坐在台面上和人對弈。

　　胖子猛地跪倒在地，一手顫顫巍巍摸向大統領的心口。呼吸停止、脈搏消失、瞳孔渙散......其實胸口的大洞早就說明了一切。

　　胖子和大統領遠不是朋友，甚至到如今也認不出他是四人中的哪一位。可半小時前還一起吃喝，一起談論生意經的漢子，如今倒在了眼前的血泊中。陳亦鋒怎麽能熟視無睹，怎麽能做到像沒發生一樣?

　　天天都在告訴自己，末世怎麽會不死人。天天都在逼迫自己，學不會對人冷漠終究實在連累自己。天天都在要求自己，不該有的情緒別讓它出現。但這些話此刻沒有絲毫的作用，因為死去的從來不是身邊之人。

　　胖子狠狠揪著頭髮嘶聲痛哭。為什麽自己就不能多防備一手，為什麽就不為所有人加持上拙石守，為什麽身邊的人都要因為自己遭罪受......大統領、楊老板、心兒......

　　“閣下何故軟弱?這些人的命皆系於閣下，站起來。”血眼不喜歡這樣的胖子，值得他重視的對手不該是放不下生死的懦夫。

　　“啊！啊！啊......”陳亦鋒堵上耳朵埋頭痛哭。他真的盡力了，他救不下大統領，救不下楊無諱，同樣救不下心兒。即便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可他什麽都做不了，那點攻擊已經毫無用處了。

　　“閣下太令我失望了。”血眼搖了搖頭，目光冷下來了不少。這個星球的人類還是不配，即便有再高的武學也不配成為強者。這點苦都經受不了，妄談什麽反抗JR5。

　　又是一道黑氣閃過，兩名貔貅衛先後被洞穿了心臟，連慘叫聲都沒發出來，便直挺挺軟下身去，軟趴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啊！”胖子更瘋狂了，紅了眼撲上去抱住貔貅衛，手舞足蹈，歇斯底裡亂叫起來。

　　貔貅衛之所以始終沒響動，就是因為早就被血眼用黑氣製服。黑氣如同絲線一般束縛著他們，別說動彈，連開口都辦不到。眼睜睜看主上受傷、大統領殞命，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早就目眥欲裂，瞪大了眼要拚命。

　　“怯懦！”又是一道黑光，血花濺射，清脆的洞穿聲響起。

　　“啊！”胖子像是瘋了一般，眼淚、鼻涕、口水、汗液統統混合在了一起，一個個上前抱住貔貅衛，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前邊。情緒如海，一時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卑微！”血眼不放過胖子，殺人不是目的，打敗遠沒有擊垮來得有意思。又是一道黑光，從胖子眼前閃過，畫了個圈洞穿了他身後貔貅衛的大腦，紅白二色在空中飛濺開去，爆了胖子半張臉。

　　“懈怠！”

　　“鄙陋！”

　　“癡傻！”

　　“瘋癲！”血眼每一句罵聲，都能帶走一條生命。胖子不要命的去保護，去用身子阻擋，可偏偏死去的不是自己。一個又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死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

　　胖子拿起禦虛想要用石守拙保護他們，

可禦虛不知怎麽了，也不聽胖子的話，任憑他哇哇大叫了半天就是沒見黃光。　　癱坐在地上，陳亦鋒已經沒有了人樣子。

　　雙眼如死灰一樣看著心兒，被血眼死死抓著不放的心兒，眼中的淚水不自覺又充盈起來。胖子在笑，笑得很苦，胖子在笑，因為不想讓女孩看見自己哭。

　　“叔叔......”心兒被遏住了喉嚨，掙扎的力氣都沒有，說出兩個字就費勁了所有的力氣。小手朝胖子伸了伸，不知想要說些什麽，還沒開口，後心被一根手指刺穿，漂亮的粉色小衣服被染得鮮紅。

　　血眼眼中盡是悲憫。他早就告訴過陳亦鋒，掙扎是自討苦吃，早些死去早些安寧。

　　“啊！”胖子幾乎是跪倒著衝過去的，拿著劍一陣瘋狂亂砍，咿咿呀呀說不出一個字來。

　　胖子想起第一次在連雲見到心兒時的模樣，髒髒臭臭的小丫頭片子，拉著自己的褲腿，還以為是小乞丐，自己給過心兒一點吃的，卻沒有在意這個小女孩。

　　醜醜和咪啞喜歡心兒，很喜歡很喜歡。從那天開始，就一直偷偷摸摸幫著女孩，瞞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回，最後就連心如鐵石的悲風都被女孩的親和吸引。除了心兒，自己就沒見悲風為小咪啞外的哪個人做衣物過。

　　不光是身邊這些戰友們。見過心兒的人都被小丫頭所折服，伍長官、嬌嬌姐、阿凱、竹竿哥、寒雪、林小姐、小樂......乃至如今的楊老板。

　　心兒乖巧，這麽小的女孩卻不給人添麻煩，懂事到讓人容易忽略她的存在;心兒聽話，胖子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吃東西不挑食，喜歡不喜歡都藏在心裡，面前有什麽便說喜歡什麽;心兒堅強，最敏感的年紀卻把自己逼成了小大人，讓孩子害怕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可她從來不哭不鬧，遠比胖子還要勇敢。

　　即便如今，小人兒被刺穿鮮血淋漓，依舊沒有大喊大叫，沒有讓胖叔叔分神。咬著小貝齒死死抿著嘴，疼得眼淚止不住掉下來，卻死活沒有哼唧一聲。

　　“啊！”陳亦鋒除了亂叫，根本沒有表達情緒的辦法。雙手死死握著劍，用盡全力跑向血眼，跑向奪走他重要之人的仇敵。

　　“太失望了。”叮當一聲脆響，六顆珠子一齊擊中禦虛。神劍有靈，隨主而行，如今的胖子配不上這天下第一的神劍，禦虛再厲害，沒了主人的同心協力，又怎麽發揮出該有的實力?

　　哐當一聲，寶劍寸寸斷裂，青色的劍刃變成一地碎片消散開去，胖子手中只剩下個劍柄，人也被巨力彈出了數米之外。

　　“好了，閣下別再讓我失望了。戰鬥力羸弱便罷了，智計百出別再是虛言吧。你說人有情義，我便給你個機會。”血眼不是光要殺死胖子，他要徹底摧毀人類的意志。最強者一旦絕望，整個原始星人還能反抗得了麽?

　　“一個是你的知己好友，也就是你口中的義。”血眼把楊無諱扔在了地上，地上早就已經被楊無諱的鮮血染紅，撤去灰絲束縛，楊無諱終於有了喊疼的能力。

　　“一個是你如女如妹的孩子，你口中的情。”血眼手指點著心兒的心口，只要傷口再往左偏一寸，小女孩也會像那些貔貅衛一樣斃命當場。

　　“閣下的先祖不是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您該做出選擇了，誰能活下去?”白衣血眼此刻有些妖豔，眼中的嗜血如同實質，似乎迫不及待要讓陳亦鋒崩潰。

　　這哪裡是在選讓誰生，這明明是推人去死。零博士有些動容，自己被兩具傀儡保護得嚴嚴實實，作壁上觀了這麽久，零博士升起了些兔死狐悲的感慨來。他也不是中央星域的老爺們，弱者除了逃亡，注定被欺負甚至殺死。這一刻，零博士有些可憐起胖子來。

　　況且，真的選出來的就能活嗎?血眼會放過在場的任何人麽?

　　“啊......啊......啊！”胖子想要開口，他有一肚子的不服要宣泄，有一肚子的憤怒要爆發，更有無數的咒罵等著血眼。可張開嘴什麽都說不出來，陳亦鋒氣惱自己不爭氣，打不過，連罵都罵不了。

　　“咳咳......”楊無諱蜷縮在地上，嘴裡咳這鮮血，捂著肩膀抬頭看向前方。

　　發瘋的癡肥，死去的護衛，重傷的心兒......自己的預感看來真的錯不了。楊無諱笑了笑，這裡是武林前輩的安身之所，前輩們會保佑自己的。

　　“命是注定的......你以為自己有得選......其實一早全都被老天爺安排好了......”楊無諱躺在地上大笑起來，笑聲引起了血眼的注意， 一腳踩在楊無諱的後背上，疼得楊無諱喘不上氣，卻依舊沒能打斷他的話來。

　　“誰死誰生......你說了不算......天魔說了也不算......老天爺都安排好了。”楊無諱理都沒理背上的巨力，一字一句，費力地開口道。對面的胖子終於鎮定了下來，頹然坐在地上看著楊無諱。

　　“師尊說過......我終究會死在癡情靈兒之上......”胖子眼前濕了一大片，看著地上蓬頭垢面的楊無諱死命搖著頭。楊老板愛乾淨，出門足不沾地，永遠白衣勝雪，何時有過頭上臉上都是泥灰。

　　“癡肥！你本天下豪傑客，不可沽名學霸王！”楊無諱忽然暴起，口中的鮮血猛地在空中四濺。一手握著顆紫色晶石，毅然決然朝血眼撲過去。晶石很好看，淡淡紫色發著素雅的光芒，捏在手中忽冷忽熱，最終還是變成了小小的暖爐。這是胖子當初留下的高級晶石。

　　“金玉無辜，累累白骨，財本無心，如何害人。天魔！有一句你說錯了！我們從來不是知己好友，從來不是！”紫色晶石迸射出一道猛烈的光芒，血眼沒想到將死之人還敢反咬一口，下意識防禦保護自己，抓著心兒的手松開了一些。

　　“楊無諱！”楊無諱依舊是那頭長發，最後關頭在心兒肩頭拍了一把，力道剛好把心兒送到了胖子懷裡，整個人被紫色的光輝所吞噬。胖子失聲大吼，他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可他又是多希望自己不用喊出這句話來。

　　他看見了楊無諱最後的臉，還是在笑的。

　　英雄末路，長歌當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