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樂休息了會兒，坐在床上想著鬼三離開前說的話，心裡生出了許多不一樣的念頭。

　　鬼三說的沒錯，死人和活人有什麽不同呢。

　　他們潛入白龍鎮，相信瞞不過鬼三的耳目。鬼三並沒有第一時間出來傷害他們，而是選擇讓屍骸軍團跟在後面，提防他們搞什麽小動作。

　　鬼三不相信活人，就像他戰鬥時一直說的那樣，活人心眼太多太多了，誰又知道這三個不是投靠外星人的奸細?鬼三從始至終沒有先動手傷害他們，要不是小瑞亞的先知之眼改變了狀況，秦曉樂甚至永遠不會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預知未來的同時，也是在改變未來。只要去看，原本的未來便已經不複存在。

　　這一刻秦曉樂想的很多。窗外是蕭索的街道，烏雲遮蔽看不見天光，東郡也好北府也罷，大多數幸存者似乎都被籠罩在這樣的陰影之中。秦曉樂想起了胖子，陳亦鋒身邊的大狗和小怪物都不是人類，他何嘗不是用了一切可用之力來對抗外星人，鬼三的宗門屍道動用戰士屍體真的錯了嗎?

　　秦曉樂開始反思，之前的他把屍身遭受破壞當成是侮辱。可現在想想，這些戰士活著的時候就不在意這副血肉之軀，死後還能用它殺敵保家，如果他們活著會答應嗎?這樣做還算是侮辱嗎?

　　每個社會的人倫準則都在發生變化，從采集文明生育第一的母系社會，慢慢發展成靠強壯男人的狩獵文明，乃至最後的男女平等。這種尊卑間的變化都是根據社會需要所造成的，換而言之沒有永恆的準則，只有不斷改變的倫理情懷。

　　那麽現在呢?現在是末世，是災變二年，現在是人吃怪物，怪物吃人的社會。這個社會下保命成了重中之重，為了保命所有人都能拿起武器反抗，原先的那一套套安分守己正在悄然瓦解。在這樣的潮流下，屍體甚至都會被喪屍、怪物啃食，用它們作為武器還是違反倫常嗎?

　　秦曉樂不知道，但現在已經沒了先前的憤怒，也不會再天然和白臉矮子為敵。他似乎意識到了更多東西，更多在和平時期不敢想象的東西，新世界的秩序真的只能靠軍隊嗎?秦曉樂的思維正在被一點點打開，一個時代的英雄人物正在破繭化蝶！

　　“你醒啦?”沒過多久攸寧便折返回來，看見秦曉樂坐著便打了個招呼，看得出來臉色並不算好。

　　秦曉樂不難猜到攸寧此行的目的，實際上鬼三已經說了這是座死鎮，圓臉女孩沒等到父親的概率太大太大了。坐著思考了良久的秦曉樂總算記起了此地的端倪，他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果然不是假的。

　　“收拾下回去吧。”圓臉女孩走近他的身邊，拿了件新外套給他披上，不願多說什麽，動手收拾起小瑞亞的背包來。不說話、不耍心眼的攸寧確實算是賢妻良母，至少對一大一小還算照顧周全。

　　“你去避難所了吧?池小姐。”

　　攸寧手上一頓，抬起頭一臉驚愕看著秦曉樂，手裡剛疊好的小毯子掉在了地上。

　　“不和你兜圈子了。你也是涅槃計劃的後人不是麽?”秦曉樂開門見山，雖然攸寧始終捏著藏著讓秦曉樂很不舒服，各不過這是個開誠布公的好機會，秦曉樂也真的開始認真想要逃出去了，有攸寧的通力相助無疑事半功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攸寧低下頭撿起毯子，雙眼裡帶著慌張，那雙手靠近腰間的匕首，似乎猶豫不定要不要殺人滅口。

　　“你別怕。你知道我叫秦曉樂，但是你不知道我爸就是秦勇昊，國土安全部部長秦勇昊總警監。”秦曉樂不再隱瞞，算是對攸寧誠意十足。

　　“你是秦叔叔的兒子?秦叔叔怎麽會有你這樣……”攸寧不大相信，實在是秦曉樂身上市井氣太重了，不求上進懶懶散散，一點也不像是高官權貴培養出來的孩子。

　　“咳……”秦曉樂瞥了圓臉女孩一眼，果然這種人還是當敵人比較好，自己就不該管她讓她去死。“你這個年紀餓涅槃後人有八位，三男五女，想來你就是五朵金花中的一位。”

　　“你……啊！流氓！看過我胸口了?”攸寧不傻，涅槃後人都是重點保護對象。既然是保護，根本不會留下什麽照片、影像資料，她沒見過秦曉樂，所以秦曉樂不可能之前就認識她。

　　一旦這個邏輯通了，那麽他認出自己身份的辦法就只剩下一個，胸口的紋身……

　　攸寧愛美，被人說了十幾年可愛，也想聽聽性感啊妖嬈啊之類的話。當初選紋身地方的時候故意在鎖骨下邊，說是胸口倒是誇張了。

　　“鬼高興看你。頭一次被抓上船你就被打傷了，小爺救你的時候看見的。要不是那個紋身我才不帶你玩兒，一個人說不定早走了。”秦曉樂更不高興了，剛說完自己不像少爺，立馬又成了流氓，果然合不來就是合不來啊。

　　“那你怎麽知道我是池家人?你別說也是紋身看出來的。”攸寧相信了秦曉樂大半，如果不是核心人員不會知道那麽多秘密。而且回頭想想，秦曉樂對自己始終敬而遠之而非不聞不問，或許就是因為她身份的關系。

　　“確實不是。五朵金花中，孫家姐妹居於南都。孫家大小姐不是異能者，二小姐孫玨瑤卻是異能協會的會長，這裡就有四位南都抓來的異能者，如果你是孫家人只怕不至於獨來獨往，他們應該唯你馬首是瞻才對。”池攸寧點了點頭，孫家姐妹在南都很有名氣，東郡和南都往來密切，只是沒想到她們也是涅槃後人。

　　“唐哲之女唐舒婷也在南都，我沒見過唐大小姐，不過僥幸我認識她男朋友。我三番五次提起胖子你都無動於衷，顯然你也不是胖子嘴裡小鳥依人的母老虎。”遠在萬裡之外的陳亦鋒沒由來打了個冷戰，發著抖看了老半天四周才算放松下來。

　　“至於老司令林兆東的孫女林家女公子……不巧，正是區區在下的發小，青梅竹馬就是整容也斷然不會認錯，她可不是大圓臉。所以……誒呦喂！別打別打！”秦曉樂說話就說話，非要犯賤人身攻擊，池攸寧的臉確實圓潤可愛，但怎麽都沾不上大這個字兒。一頓海扁總算是把心中鬱結丟了不少，神清氣爽說話也有了精神。

　　“不錯。我就是池攸寧，池慕古的孫女。”圓臉女孩來頭很大，池慕古這個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在真正的學術界可謂是泰山北鬥。

　　老先生戰爭年代就是歷史學大教授，保護了不知道多少瑰寶免受災禍破壞。和平後被特聘成為國家文物部的榮譽部長，古代技術院的大院士，始終參與當初的多國聯合考古探索任務。

　　當然，如果只是學者未必能有這般重要的地位，當初就是這位老先生發現古代遺跡中的殘存能量對外發射，第一時間警告采取防衛保護措施，這才有了後邊的涅槃計劃。可以說華國在大災變中依舊留有實力，而不像其他國度那樣分崩離析，池老先生功不可沒。

　　只可惜老先生在幾年前已經過世，否則說不定這場大災變造成的損失還能更小些。

　　“所以你一定要來這裡，就是為了開啟避難所?”秦曉樂不知道避難所的位置，卻熟悉周圍的布局。他的熟悉感覺就是從北府來的，好多處布局和機關都和北府的那個球場如出一轍。

　　其他涅槃後人斷然不可能知道這樣的機密，但如果是池攸寧就不一定了。畢竟是已故創始人的唯一孫女，老先生留給她些什麽也說不定。池攸寧的父親一直身體不好，這在高層中都不是秘密，所以秦曉樂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醫院。

　　“不是。我和父親約定在這裡見面，如果他沒走的話應該在裡邊的……”池攸寧不敢再往下說，父親不在避難所等著，只能說明多半是遭遇不測。

　　秦曉樂歎了口氣，這個世道唯一的公平或許就是當官也好，百姓也罷，怪物說殺就殺，都逃不掉吧。

　　“那你有什麽打算?”既然把話說開了，秦曉樂也不再試探，大家都是一路人，更應該互相幫助離開這鬼地方。東郡究竟如何出去才能知道，在這裡就是再擔心也無濟於事。

　　“回去，殺掉水怪，然後通關難度十離開這鬼地方。”池攸寧同樣理智，這麽點條理還是很容易理出來的。父親未必真的有事，東郡也不一定真被水怪摧毀了，圓臉女孩一次次告訴自己這裡只是虛擬場景。

　　“好，我們回去吧。”秦曉樂點點頭，抱起小瑞亞準備動身。他身上的傷似乎很快就恢復如初，也不知道是不是鬼三給他用了秘藥才好得這般迅速。

　　少了個敵人，說服了個盟友，這一趟確實收獲頗豐。

　　“你等下。”池攸寧拉住秦曉樂道。

　　“又怎麽了?”秦曉樂抱著孩子扭過頭來。

　　“你剛才是不是凶我了?”

　　“……”

　　“你早知道我是池家大小姐還凶我是不是?”

　　“……”

　　“哼，我告訴你秦曉樂！秦叔叔和我關系可鐵了，出去我要是不把你收拾得滿地找牙，我就跟你姓！”

　　秦曉樂一陣頭大，這樣的人果然還是當敵人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