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寧水遙說得那樣,竹竿這次出來就是為了追蹤受了傷的蝴蝶美人。慈悲二字無論如何都用不到他陳瑾頭上,不管是殺怪物還是坑何凱的時候都是。
竹竿之所以放過那隻特別厲害的蟲王原因很簡單,一是它智能太高,二是它實力太高。比起那些除了捕殺獵物就是被捕殺的蠢蟲子,這家夥的利用價值更為巨大,蟲群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上西京,陳瑾想找找幕後的外星人。
雖然他和寧水遙說能殺死外星人的只有胖子,但如今實力大增,竹竿可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若是解決了外星人以後可就夠他吹的了,再見小胖子也不至於總覺得比不上他。
竹竿的大歸依光印記留在蟲王身上,即便蝴蝶美人一路躲躲藏藏,偃旗息鼓好久才敢動身,這一切還是逃不過竹竿的眼睛。它越是小心謹慎說明去的地方越重要,十有八九就是幕後之人的所在地。
蝴蝶美人速度很快,竹竿一路跟隨,還沒到傍晚已經穿過了大半個上西京。忽然大歸依光失去了聯系,竹竿不敢再等,立刻朝著蝴蝶美人的位置狂奔。
這是城北的一處火車站,廢棄半年早就變得慘不忍睹了,各種垃圾廢棄物散落在地上,周圍全是或明或暗的血跡,偶爾還能在不經意處看到人類抑或喪屍身上的零部件。火車北站距離北區隔離帶還有最後兩公裡遠,可就是這最後兩公裡成了難以逾越的存在。
二樓候車室裡此刻坐滿了人,男女老少,各個惶惶不安,杜老板也在其中。他的身邊還是那個膽小的男孩,即便周圍全是人也不敢離開蛤蟆叔半步,用力拽著撿來的刻刀,似乎隨時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你叫什麽名字?”杜老板依舊髒臭不堪,靠近他兩米就是迎面而來的惡臭,雖然稍微清洗一番,可連月積攢下來的汙穢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祛除乾淨的。
“我叫呂航,今年九歲了,在上三年級……”小男孩一本正經自我介紹起來,難得蛤蟆叔開口說話,呂航真怕他也不管自己了。
“呂航……這個世道名字還重要嗎……”杜老板雖然沒死卻也遍體鱗傷,他沒有助戰儀護體也不是異能者,更沒有使用過免疫藥劑,他知道自己差不多還變成喪屍了,這麽個小東西在身邊但願別害了他。
“重要啊。我叫呂航,你是蛤蟆叔……”小家夥不知道杜老板是不是在考驗自己,以前學校老師就喜歡提問,答不出來的小朋友還要被罰。呂航不想答不出來,就是聽不懂也努力回答著。
“我是蛤蟆叔……呂航,之後的路你要跟在那個叔叔身邊,他去哪裡你跟到哪裡。活命不容易,這麽多人能活下來的只有沒幾個,你記住蛤蟆叔的話。”杜老板指了指遠處的蘇無念,口氣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
“蛤蟆叔你呢,你不去嗎?你不去我也不去……”呂航怕,他怕死更怕孤獨。他看見過太多沒有家人的野孩子,說不定哪天餓死在街上被野狗叼走都沒人知道,他做夢都害怕成為其中之一。爸爸媽媽不見了,哥哥嫂嫂也沒了,能讓呂航最後抓住的只有杜老板。
“我還有事。外面蟲子這麽多,蛤蟆叔要去消滅蟲子。”杜老板抬手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如果他們不是玉虛外門弟子的話早該有孩子了吧?或許孩子也有這般天真可愛。
“可是蟲子好多……好可怕……”呂航還是不想讓杜老板去,緊緊抓著他的衣袖不松手。
“現在蛤蟆叔去殺蟲子和怪物,就能有更多和你一樣的小朋友活下來,等你長大了不害怕了也去殺怪物,怪物總有被消滅乾淨的一天。再多也會。”看見蘇無念帶著貔貅衛往這邊趕來,杜老板招招手,知道自己的時間差不多了。
“蘇師兄啊,你快和我走吧!趁現在局面還能應付,逃出去再從長計議。”劉無藏跟在蘇無念身後苦口婆心勸道,他們家王喜的那套話原封不動拿出來就能用上。
“現在走了豈不是白白前來。劉師弟你不該以身涉險,當知大局為重。”蘇無念不但等來了貔貅衛增援,還有劉無藏和手下近千護衛。別看此人並無上進心,但金玉門出來的弟子家底都豐厚著呢。
“我也不想來啊,我的三彩被落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蘇師兄咱們走吧,外面蟲王又多了。”劉無藏好說歹說,可就是沒法讓蘇師兄回心轉意,又急又氣偏沒有任何法子。
“好了劉師弟。你可獨自先行,也可留下禦敵。此地魚龍混雜,說不得就有正主現身,正是一掃汙濁的好時機。勿複多言。”說完蘇無念便朝著杜老板的方向走去。
“哎!”劉無藏生氣。金玉門都是詭計多端的家夥,可裡頭偏偏生了個死心眼,還又臭又硬!一點都不像宗門裡出來的。
“東家東家,咱們快走吧!趁現在局面還能……”王喜慌慌張張跑來,懷裡抱著一大包東西賊眉鼠眼,生怕別人看見他準備逃跑。
“現在走了豈不是白白前來?”劉無藏翻了個白眼,這王喜果然也是這套。
“白來?怎麽會白來!東家我給你說啊,三彩拿回來了,還找到了畫聖墨寶呢!你再看看這小玉佛……”剛還在聊逃跑的事情,忽然兩人腦袋湊在一起研究起來,狂笑聲從這邊傳開去,劉無藏還嚷嚷著要再出去找找……
“杜兄。”蘇無念帶著兩位大統領前來,對著杜老板拱拱手。
“蘇兄。時間差不多了,臨別之際還有一事相托。”杜老板站起身來,拉著小呂航虛弱開口道。他身上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黃色、綠色不明液體已經出現,兩人都知道杜老板沒時間了。
“杜兄請講。”
“這孩子父母下落不明,兄嫂又在蟲災中亡故,如今無依無靠。還請蘇兄念其孤幼,照拂一二,保他一條生路。呂航,快跪下叫蘇叔叔……”杜老板了無牽掛,實際上當初的杜老板早在岐山鎮就已經死了,如今只是躲在人間遊蕩經月的行屍走肉而已。
“蛤蟆叔……”小家夥不肯,被推了把差點摔在地上,還好蘇無念搶身扶住,也算是受了孩子的大禮。
“杜兄不必如此,你我皆是性情中人,毀家紓難義不容辭。今天下鰥寡孤獨不計其數,廢疾者滿目盡是,哀鴻遍野,黎民難生。此天下憂正當英雄起,以血肉之軀鑄豐碑永固。天下事天下管,天下人天下助,君心可安。”蘇無念是當世豪傑,豪傑予人一諾重於千金。攬住呂航的肩膀,了卻杜老板最後的心願。
蘇無念確實敬重這位初次相逢的杜老板,尤其是在聽過玉虛外門弟子的慘烈遭遇之後。外事長老身受重傷,其下八大鎮守大多死絕,杜老板尋尋覓覓,找遍了所有外門弟子的聯絡處,依舊沒有八大鎮守的消息,只怕蘇無念的那位故友也已經蒙難。越是舍生忘死的俠客越是被敬重,杜老板便是這樣的人。
“好。我先打頭陣,若是不幸變成怪物,請蘇兄一定給杜某人一個清白。”杜老板蹲下身,把背包背在了小呂航的肩上,水、肉干、衣服、被褥都在裡邊,這是杜老板最後還能送給孩子不多的饋贈。
“與君相知,如君所願。”一位大統領猛地抱起孩子往回走,杜老板轉身從車站門口走去。
“蛤蟆叔!……”哭喊聲響徹整個大。,
似乎人類一直在哭喊,從十月十開始就沒停止過, 可這半年的哭喊沒能讓人們卻步,沒能讓人們萎靡,更沒能讓人們絕望。帶著憤怒、仇恨、希望,人們一直努力活著,把一個人當成幾個人那樣活下去。
“父親……娘子……兄弟們,我來了……”
“爬蟲們。來吧,爬蟲們!吾乃昆侖玉虛宮外門弟子,鎮守長老杜南觀之子!記住我你們這些爬蟲們!宰了你們的是我,杜!東!流!”
“嗚嗚!”飛蟲一股腦兒湧了上去,黑壓壓一片徹底掩蓋了杜老板的身影。
“隨我衝出去!”蘇無念一馬當先,杜東流用他自己換來了包圍的片刻松懈,毫不遲疑立即朝反方向衝去。
“貔貅衛所屬!衝鋒在前!”兩位大統領死死護在蘇無念左右,就像是護著主人最後的命令。
“快上,你們也快上!保護好東家!”王喜帶領的近千護衛緊隨其後,後邊還有更多的幸存者。
“嗚!”就在這時,一個人形蝴蝶忽然擋在了眾人身前,口中長嘯一聲,越來越多的蟲子朝突圍出來的人群襲來。
“我來對付,都走!能走一個是一個!”蘇無念甚至來不及判斷敵人強弱,一瞬間便衝上前去。
“蘇公子!”
“蘇師兄!”
“蘇叔叔……”接二連三的呼喊聲驚起。
“我當你有什麽底牌,結果又是來害人。徹底去死吧妖孽!”蘇無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遠處路邊似乎坐著一尊……佛?這世上真的有佛存在嗎?
“生死熾然,苦惱無量。大歸依光!”天色一下子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