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門弟子可有偷盜一戒?”陳亦鋒看見小和尚手裡的包裹不懷好意道。
“自然。出家人五蘊俱空,偷盜便是起了妄念。”小和尚年紀不大,全然一張還沒成年的臉,個頭才和顧清清一般高,說起話來倒是頭頭是道。
“小師父你手上的是何物?可是你的妄念?”已經兩回了,胖子用腳後跟都能猜到小和尚去偷東西又被發現。
“檀越果真想知各中因果?”小和尚不生氣,滿滿一臉的認真,這倒是讓胖子始料未及。
胖子點點頭,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跟著小和尚一道走去。他真想看看這葫蘆裡能賣出什麽藥來。
小和尚一路上都沒再說話,只是抱著懷裡黃布包裹的小包。兩人一直走在弄堂裡,越走街道越是破敗,兩旁的房屋本就年久,如今更顯髒亂擁擠。
“小師父又來啦。”
“小師父,我媽的病又重了,您得空再給瞧瞧吧。”
“小光頭吃了嗎?來俺家湊合一口唄?”
路上的居民有不少認識小和尚的,小和尚也都一一回禮,一絲不苟。胖子越來越好奇,這麽認真嚴謹的出家人會偷東西?
兩人繞進一間平房,進門頭一個屋子是人家的客廳,小和尚打了個招呼又轉進另一個房間,裡頭躺著個年邁的老太太。
“奶奶。小和尚來看您了。”小和尚又虛拜了下,走到老人家床前輕聲道。
“三癡小師父嗎?你來啦。”老太太爬起來都不容易,雙眼瞳孔有些發白,不知是眼翳還是白內障,摸索了好半天太找到小和尚。
屋子很暗,擁擠,潮濕,連個通風的窗戶都沒有,門一關真能叫人憋死。胖子環顧四周,除了廢棄紙殼和瓶子,家裡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木頭衣櫃了。胖子隨便坐了下來,想看看那包裡究竟是什麽。
“奶奶,您腰好些了嗎?師父給您煎了兩貼藥讓我帶來。”三癡從隨身挎包裡拿出個竹筒,藥已經熬成湯汁,也省去老人家的麻煩。
“好了好了。小師父……我那孫兒又闖禍了?”老人家語氣頗為忐忑,這麽句話問得戰戰兢兢。
“阿彌陀佛。小虎哥把家當都要回來了,您看。”小和尚打開了身邊的包裹,胖子湊近一看:一對玉鐲子、一隻已經發黑的金戒指,還有一雙繡鞋。繡鞋上粘上不少泥灰,還隱隱有股子餿味,就像是從泔水桶裡撈出來一般。
老人家雙手有些微顫,粗重的喘息聲停了下來。老人家的手乾瘦枯槁,全然沒有一點油,還是在衣服上搓了兩下,惶恐地摸向包裹裡物件。拿在手裡細細摩挲,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開口道:“沒錯,就是這些。回來了......都回來了......”
三癡和尚又說了幾句讓老人家安心的話,拿著竹筒去向隔壁借熱水燙藥。胖子看了老人家一眼,老奶奶摸出了手鐲內側不易發覺的小劃痕,想來真是老人家的無疑,心中好奇也跟了出去。
“小師父,青龍會的人又來收供奉了,對門兩個幾個南方人不肯交被打了,家也砸爛了,現在還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四十好幾的中年漢子一邊往盆裡倒熱水,一邊唉聲歎氣。說是盆,其實就是塑料水桶切開的一半,又黑又油,水倒下去能飄起一層灰來。
“阿彌陀佛。小和尚去看看他們,萬望施主忍耐,切不可意氣用事。”三癡和尚摸了摸脖子上的念珠,口中一遍又一遍念起心經。既是渡人,也是自渡。
對門果然一片狼藉,牆上還留有不少血跡。家裡兩人一男一女看著都很年輕,齊齊躺在床上輕聲叫喚,靠近一看,手腳都斷了。小和尚沒有草藥,只能用夾板幫著固定,清理傷口包扎,熟門熟路一看就不是頭一回。
“這裡到底是怎麽了。老人家的家什怎麽會在你手裡?那青龍會又是什麽名堂?這裡的市政要員不管?”陳亦鋒還是摻和了進來,從一開始他就覺得這地方不正常。
“施主可聽聞此地的末世上師?”小和尚處理完傷口,又幫著稍微收拾了屋子。東西都被砸壞了,凳子缺了腿立也立不穩,再怎麽收拾還是一副慘敗之象。
“聽說過。城裡不少老人孩子向他供奉,和此人有關?”
“不止老幼,此人信徒遍布連雲,青龍會便是其中之一。”
“這麽說,是那上師搞的鬼?他欺壓此處百姓?”胖子還是覺得說不通。
“非也。此人確有神奇之法,自他來連雲之後,昏獸再無來犯。只是他有能而無德,大肆宣揚末世來生那一套以斂財自壯,手下皆是豺狼虎豹、蛇蟲鼠蟻之輩。”
“所以......老太太的家什是她孫子自願奉獻的?”胖子這下明白了。每逢亂世,各種千奇百怪的教派就會竄出來翻雲弄雨,偏偏戰亂和離散的悲愴需要信念去寬慰,不是人們無知,實在是傷太痛太深。
“是。虎施主受人蠱惑,以為捐獻就能得到末世上師的垂青,就能有條件給奶奶治病。不但自己的收獲供奉上去,還悄悄偷了奶奶的家當。”三癡小和尚言語中頗多無奈。
“他現在人呢?在末世上師身邊?”胖子不大相信,一對玉鐲子加個金戒指怎麽可能成為心腹。
“虎施主被末世教納為俗世弟子,跟著青龍會討要供奉。可惜他不願手足相殘,被青龍會的人打成殘疾。師父三歎法師救下他一條命,目前正在城東的客亭山上。”摸摸竹罐,藥已溫好了。再和中年人道了聲謝,小和尚進屋喂老太太湯藥。
鐲子和戒指或許末世上師能看上,那雙繡鞋一定被隨手丟了,老人家眼中的命根子,或許在上師這樣身份的人面前一文不值。三癡和尚也不知翻了多少地方才重新找回來。這樣的事一定不是偶然,光是胖子碰見小和尚被追就是兩次,沒碰上呢?沒能取回來的呢?
陳亦鋒倒也沒有馬上相信,只是對這末世上師更好奇了。看看天色還早,和小和尚道了聲別,獨自跑回營地。他要帶上醜醜好好去探探末世上師的門道。
悲風留在城外,禦虛胖子自然沒法帶回來,現在人和劍還不能分開太遠。沒有趁手武器胖子心裡沒底,索性把小咪啞和葫蘆都帶上,只要那上師不是高級變異體,就沒可能從胖子手裡逃脫。
胖子一路回到城門口的街道上,那高牆闊院他記得太清楚了。沒辦法,就先現在還有不少人往那邊趕的。陳亦鋒實在太好奇,什麽的口才能說動一城之人,他一個校辯論隊的著實想見識見識。
街道熱鬧,各種各樣的朝拜儀式層出不窮。有三步一跪五步一拜的,有盤膝打坐口中念念有詞的,還有不少人抱著牆院下的石磚親吻的。胖子隻覺得此處民眾比聖城更是虔誠,甚至進院子還要脫鞋以示敬意。
當然,敬意不光是脫鞋這麽簡單,沒有頗大貢獻的教眾是沒資格進庭院的。胖子沒找到還有門票這一出,強忍著惡心交了塊綠皮怪的晶石。幸好悲風收走大頭還留了些低級的,否則胖子也只能一跪一拜混進去了。
不得不說這末世上師斂財有道,連個看門的都對晶石見慣不怪,用他那對鼻孔向胖子點了點。就排隊這麽一會兒,納貢的人確實不少,陳亦鋒前頭那位就上繳......納貢了一整隻三角頭的屍體。
跟著人群往裡走去。大多數人都只能站在最外層的院子,院子中間坐著位四十出頭的男子,號稱上師的入室大弟子,青衫長袍賣相倒是不錯。胖子也聽了倆耳朵,這家夥吐沫橫飛含金量卻不高,無非就是說人類作惡太多,末世是老天的報應。
胖子都懶得反駁,條件反射都知道下一句就是要做好事,怎麽做?交錢。男子身邊的功德箱倒是盆滿缽滿,這麽會兒功夫換了四個。
再往裡走,就是中院。這裡想進去得是入室弟子了。也沒辦法,既然要探個究竟就在那錢吧,又是兩顆晶石離陳亦鋒而去。中院的人明顯少了許多,五六十平米的空間只有零零散散四五人,大多不是問前程就是求藥的,和老底子道館廟宇沒啥區別。胖子找了半天還是沒發現特別厲害的家夥,找了個人一問,上師在後院。
後院就不好進了。沒有對末世教結出貢獻的弟子此生都無緣踏入。胖子身上沒中級晶石,助戰儀更是全在悲風那裡,此刻也拿不出什麽值錢玩意兒來。可都到這裡了,怎麽也得看個究竟。胖子心一橫,把小咪啞的寶貝葫蘆交了出去。
這下倒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看門弟子那叫一個殷勤,迎著溜狗抱娃的二世祖往裡走,臉上都笑出了花來。小咪啞氣鼓鼓地盯著胖子,趁沒惹人注意狠狠咬了胖子左手一口。小怪物力氣大,陳亦鋒本就殘缺的左手又多了排傷口,星體保護都差點流出血來。
胖子小聲安撫咪啞,承諾拿上就拿回來,這才跟著弟子進入後堂。其它不說,光是這過五關斬六將的本事,末世上師收入就不比大商人低。難怪連雲城暮氣沉沉餓殍遍地,好東西都在這位手上呢。
陳亦鋒進入一個房間,沒坐多久,末世上師就帶著兩個隨行侍女走了進來。
“哈哈哈,這位想必就是我教中傑出人才吧。不必跪拜,不必跪拜!”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邁著老爺步,聲音甚是洪亮,看上去倒是一副親和的模樣。可問題是......胖子還坐著呢。
陳亦鋒臉色變了變,顯得有些尷尬。沒想到一見面就被來了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