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世俗人心中有惑,特來尋因問果。”胖子下意識退後半步,史博文一個冒出頭來的就強成那副德行,這位藏在後邊的還不知敵友,胖子可不願再以身犯險。
“淨住無爭,卓然世外,又何來的因果?施主還是請回吧。”大和尚合十一拜。
和尚看著正值壯年,方臉厚唇,長得孔武有力,即便山裡風大天寒依舊只是粗布單衣。胖子就不行了,穿了兩件洞洞裝還是透心的涼。
“佛言萬法皆空,因果不空。大師這一方寶地雖清幽卓然,猶在三界之中。”
“阿彌陀佛。如是因如是果,紅塵俗世之果,何來出家之地尋因?施主需知修行之人色、想、受、行、識,五蘊俱空,紅塵斷絕,不落因果。”
“既然出家之人五蘊俱空,大師何故焚香頌戒?這堂中佛像難道不空?”
“出家人清規戒律,修行修身,外魔四處,內障不絕。佛陀耶法相自當供奉,日夜經誦不可廢絕。”聽起來這大師還是淨土宗的僧人,說著又為佛像添了三炷香。
“出家人破二執而悟二空,戒三毒而覓五乘。大師看不破佛像卻看破了紅塵,蒼生不渡卻於此誦經自渡,怕是萬難成佛。”
“施主既知破我執,破法執,何故耿耿於懷?安知山下之劫不是惡因得報?”
“我可不是和尚,怕是破不了執念了。不知大師法號可是三歎?”
“貧僧覺賢,於此地十余載,施主所言不曾聽聞。”胖子一愣,大和尚的神情不似說謊,口音也夾雜這一帶的方言。這種事情大和尚做不了假,進城隨便找些老人問問就一清二楚。
“覺賢大師是寶刹主持?不知其它師父......”
“阿彌陀佛。先師普濟禪師殉道於災禍,寺內弟子罹難、奔走於身後。如今這百年古刹唯有貧僧一人,知客僧也好,方丈也罷,稱呼而已。”這位覺賢師父倒真有些大和尚的氣度,胖子先前言辭不敬,咄咄逼人,如果不是深知佛門論道哪裡還有這樣的好脾氣。陳亦鋒一句不是和尚,就讓覺賢師父放下。
“那大師可曾聽聞末世教?可曾聽說過為禍一方的昏獸?”胖子不信此處沒有蹊蹺,就算真是此地的和尚,未必不能參與其中。
“阿彌陀佛。山林野僧鄙陋,不聞窗外之事,施主還是請回吧。”大和尚深深看了胖子一眼,又望向他身後三位似是而非的高手。大和尚身懷異能,竟分辨不出他們的深淺。“過些天就是佛誕,每年的臘八節先師最是看重。貧僧也要為今年做準備了。”
“大師,尊先師普濟大師在何處圓寂?”胖子給醜醜使了個眼色。別人合作了這麽久,不說心意相通起碼也是有些默契,醜醜倒好,胖子一使眼色掉頭就往悲風身後跑,陳亦鋒都傻了。
“山野之間。”覺賢低眉,快步退回大殿。
“行了那和尚。你的異能我清楚,不就是中級傀儡術。你把變異體藏哪兒了?”悲風看不下去了,胖子溫吞水一樣磨蹭,她哪裡還有時間去研究靈力。和胖子待久了也壞,悲風哪裡看得出異能類型,隨口就來。
“施主還是下山去吧。你有慧根,山下的大爭之世才是你的。”覺賢大師至少是個真正的出家人,開口便不可妄語。
“山上山下,本是一地。和尚施主,何分你我?”胖子說完葫蘆飛出,風雷火三道攻擊齊齊打出,清靜之地一下變得喧鬧。
“逃不過啊,終究還是逃不過。
”大和尚身體暴漲,四肢身軀瞬間變得碩大無比,八臂而四首,手持傘、劍、琵琶、赤蛇,化作四大天王法身。 “哼,費了半天話,還不是要動手!”悲風鄙視了胖子一眼,踏地而起一飛衝天,急性子沒工夫讓胖子再慢慢打,禦虛出手就是最強的劍招。
“雷池不越,浪駭濤驚!”雷越驚瞬間出現在天王法身周圍,數十米的區域雷光衝天,一下子把天王封鎖在裡面動彈不得。
“聽聞風吟,為時已晚!”悲風比胖子厲害的地方就在這裡,一手雷越驚還沒用罷,風吟晚蓄勢而發。和胖子以前用的不同,寒風憑空出現,狂風卷浪環繞在雷池四周,風聲大作動人心神。
悲風這手風吟晚與胖子的用法有些區別,風吟晚不再作為攻擊手段,而成了輔助攻擊的強化手段。光是這一手胖子就學不到,他遠遠不足以同時催發兩招。
“風雷匯!滅!”隨著一聲厲喝,禦虛化作無數劍光融入風雷之中。天王法身一陣電閃雷鳴,像是被天刑一般,手腕粗的天雷狠狠劈在身上。
“啊!”大和尚一陣慘叫,天王身畢竟不是真金剛,接二連三的雷光落下哪裡吃得消。
寶傘打開護住周身,沒撐過兩下就千瘡百孔。
寶劍迎上,和天雷對劈,天雷完全不留情面,斷劍之後威力不減繼續攻擊天王身。
琵琶奏響,想要抵抗驚雷,可剛彈出兩個音就被覆蓋,鋪天蓋地的風聲讓琵琶再無聲響,倒是琵琶被風聲震斷了弦。
“佛不渡我!我亦不渡佛!”覺賢和尚苦苦抵抗,四個腦袋皆是鮮血直流。暴喝一聲,赤色長蛇飛射而出,電光火石般襲向胖子心口。
“嗷嗚!”大狗從胖子身後一躍而起,全身赤焰,禦風雷而行。猛然撲向赤蛇,利爪劃過,大蛇被攔腰斬斷。
“哼。助戰儀還真多。”悲風都不需要分神照顧胖子,有醜醜和小咪啞這倆保鏢在,陳亦鋒太安全了。說完,悲風做了幾個怪異的動作,雷池突然變得雪白,所有的風雷都成了白色。
“靈力......”風雷聲太大,胖子聽不見遠處那條小尾巴的喃喃自語聲。
小女孩正是大難不死的心兒。
在海上被赤發女人一擊打進海裡,小女孩本來應該已經死了,卻不知怎麽得活了下來。女孩天生親切花草蟲魚,一切飛禽走獸都願意幫助心兒,就這樣昏迷之下,被深海好心的海豚送上了岸。
心兒從小在靈葉洲長大,本來就才五歲大,這回和花婆婆出來才知道了什麽叫大海。女孩的聰明,可見聞也只是聽大人們說的那一點點,哪裡會去想自己究竟是怎麽在大海中活下來的。
心兒上了岸又累又餓,以前都是花婆婆照顧她和同齡的小孩,心兒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小姑娘牢牢記住了花婆婆臨終前的囑咐,要去大城市找其它宗派的師兄師姐,三山四門十二道出來的弟子,學前的啟蒙教得不是三字經或者扎馬步,教得是區分自己人和俗世人。
心兒太小了,就算聰明也不到年紀。很多深一些學問女孩都不記得了,她只能分別出各門各派的徽記,至於什麽武學、行事風格、言談舉止女孩一概不知。
心兒上岸的地方是個小漁村,也是命好被路過的冒險者發現順便帶回了城。本來像她這樣沒有身份的小孩是不能進城了,好心的冒險者怕女孩一個人死在城外,便把她藏在隊伍裡頭。那時候只要說是進城供奉的,守城軍基本連檢查都懶。
就這樣,好心的姐姐給了心兒兩個饅頭就走了,這世道自己都活不了,幫把手算是仁至義盡了,女人外出冒險一樣不容易。心兒沒見過城市,不知道眼前這個地上坐滿人的算不算大。
肚子餓了走不動,心兒便找了個空出也坐下來,小口小口吃起了姐姐留下的饅頭。多虧了花婆婆平時管教,心兒一早就學會自己吃飯了。
兩個有些黑的饅頭,心兒隻吃到了半個。坐下沒啃一會兒就被年齡大的壞蛋搶走了。心兒不敢哭,小手捂住大眼睛,把腦袋埋進膝蓋裡。花婆婆沒了心兒都沒哭,爹爹看不著了心兒也沒哭,女孩不要為了饅頭哭。
心兒想家,想靈葉洲。那裡有爹爹,有一起玩的小夥伴們,有彩色的大鳥,有金黃的大魚。心兒不喜歡這裡,這兒除了人什麽都沒有,連天都是灰的。
天慢慢黑下來,路上坐著的老爺爺和大孩子散去了大半。心兒不知道該不該和他們走,一想到可能會被搶東西,小女孩仍舊坐在牆角不敢動身。城裡一點都不好,連睡覺的榻都沒有,以前花婆婆都會給心兒點上盞小夜燈,可現在什麽都沒有,只有遠處不絕的吵鬧聲。
心兒在城市裡的頭一晚是在街上渡過的,女孩沒有別的衣服,從水裡出來就是濕漉漉的。十二月的天哪怕從下午吹到晚上還是沒乾透,心兒覺得好冷,她想找些東西抱一抱,可身邊什麽都沒有。女孩又一次記起來,只剩她一個人了。
寒風無情,就這麽吹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心兒就醒了,這一晚睡得並不踏實。心兒年紀小能想的不多,卻也知道考慮明天后天的事兒。肚子餓了女孩沒辦法,只能忍著,可找不到師兄師姐就沒法完成婆婆的交代,心兒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十二月的陽光並不溫煦,照在人身上有些清寒。隨著太陽升起,人群又重新喧鬧起來,傍晚離開的老人孩子又回到了城門口的街上,一個個挑選著好位置。
心兒躲在最裡頭,卻是乞討最不好的地方,這倒是免去了被大孩子又一次欺負。這人吃人的世道,還有誰顧得了那麽多?
心兒沒有主意,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很茫然。路上這麽多人,哪個才是自己要找的師兄師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