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鋒啊,你打算去哪兒?”秦曉樂開著車往北府前行,南歸的隊伍至少前路明朗,可他和父親在北府的路卻是黯淡無光。即便大首長失蹤,秦家本就不多的根基也早已被連根拔起,昔日的人情也差不多全被這場風波帶走,白手起家從頭再來,絕不是像說的那般輕松。
“先去城裡逛逛吧。你和秦叔叔有什麽計劃嗎?方便的話一起去轉轉?”胖子心裡的憋悶還沒散去,就像是家鄉梅雨天那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越是靠近北府,這樣的感覺越是沉重。陳亦鋒下意識有些恐懼前往銀山。
“還想觀光呢,我估計夠嗆。”秦曉樂沒有多說,笑著打趣了胖子聲。權力真空帶來的混亂絕對不是陳亦鋒這樣見識能想象的,即便是秦曉樂,也只能猜到個大概,或許這才是那個大家主們寧可避走他鄉也不願回去爭奪的原因吧。
“那就先進城看看吧。不行我就先去銀山等著。”陳亦鋒也不多問。和秦家父子一起也是出於幫助的考慮,畢竟唐老爺子和林如萱都或多或少提及此事,胖子不幫襯也說不過去。不過上層的紛爭不是一兵一卒可以挽回局面的,除非他陳亦鋒有魄力把掌權者一個個殺掉,把那些敵對武裝統統消滅,把整個北府的反抗聲音鎮壓下去,否則武力起不到任何效果。
“希望還沒開始吧......”一直閉著眼的秦勇昊忽然歎了句,一天時間實在是已經能做太多事了。
沒一會兒功夫,車子便開近了北府周圍的村鎮,再不遠就是當初胖子找林原的軍營。物是人非,一時間倒也頗為感慨。
只是眼前的景象讓胖子觸目驚心。
末世降臨已經三個月了,經過最開始幾日的混亂,大部分人的生活又重回秩序,起碼在大城市裡面絕不會出現大規模的燒殺劫掠。可是眼前的村莊,卻正在經歷著這一切。
“他們是……軍區的?”陳亦鋒看著窗外目瞪口呆。誰能想到,此刻扮演土匪的正是當初守衛村莊的士兵!
“哎……絕不只這一個村子,前邊還能見到更多。”秦曉樂歎了口氣,這樣的局面顯然早有預料。
“沒人管嗎?軍區的大佬呢?北府那些大家族呢?村子在來年春種才有糧食,為什麽要竭澤而漁?他們殺人有什麽好處?”胖子從驚訝漸漸變得憤怒,不顧車子沒停就打開車門要衝下去。
“小夥子你等等。”秦勇昊一把拉住了陳亦鋒,他也同樣憤怒,但這樣的結局是必然產生的,中年人想改變的方法更加徹底。
“你要去救人我不攔你,可我得告訴你,這樣的村莊還有太多太多,同樣的事在北府城裡也會更頻繁發生。能讓這一切的終結的,只有一場最大規模的衝突,只有最高權力穩定才能帶來秩序平和。”秦勇昊拉著胖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他在二十出頭的年紀一樣血氣方剛,可只有經歷過足夠多之後才能明白,得失之間,即為方圓。
陳亦鋒隻反映了一秒,就知道秦勇昊說的很對,然後毅然決然推開車門,抱著心兒往下跳。秦曉樂看了後視鏡一眼,忍住了停下來幫忙的衝動,載著父親繼續北去。
“哎,他有自己救人的法子,我們也有自己的事得做,殊途同歸,希望北府城還不至於太糟吧......”秦勇昊歎了口氣,繼續閉目而憩,似是不願看見心裡早已面上演千百次的場面。
陳亦鋒不是蠢人,裡邊的貓膩其實一點就透。
軍區本來是由林老司令掌舵,北府動亂林家勢力幾乎被連根拔起,軍區內部重新架構本就不穩,再加上信任總司令郭友賢和大首長相繼失蹤,汪褚部長罹難,軍區的最高層一下變成了真空。活在這個世道最重要的是什麽?連南都街頭的小孩都知道,是手裡的刀。誰能把控住北府軍區的大部分部隊,誰就最有可能吃下北府這塊蛋糕。
新晉貴族不約而同搭上了部隊的關系,各種各樣誘惑的條件層出不窮。要錢給錢,要糧食給糧食,甚至為了拉攏部隊,把周圍的村莊劃不出都在所不惜。
越是局面撲朔迷離,越是要盡快拿到實際利益。不是每一位將軍都能高瞻遠矚利用村子的,等每年那些上稅的收成哪裡有搶掠來的快?沒有了老司令和高層的約束,下邊的老鼠屎們一下子活躍起來,殺人劫掠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胖子這下明白了秦叔叔說要做的事是什麽,他作為為數不多活下來的高層,必須製衡甚至打壓這些個土匪勢力,首先就得自己建立起勢力來。胖子沒有這麽大的本事,更救不下整個北府的民眾們,可眼前這個村子不能不管。不救,對不起自己,心裡難安。
心兒看著身邊殺瘋了的胖叔叔很是害怕,她從沒見過叔叔這樣冷血無情,像是對待死物一樣,機械的重複著屠殺的動作。子彈打過來,如同雨點一樣,卻沒能阻擋胖叔叔前進的腳步;大鐵車開過來,伸著長長的鼻子,也沒能嚇住胖叔叔手裡的劍;大鐵塊打在身前,激起一片火光和塵土,可叔叔依舊準確無誤的收割著眼前的生命。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心兒就這麽緊緊跟著胖叔叔,小手抓著殘缺的大手。即便被嚇得小臉慘白,全身顫抖,依舊用力抓著不放。女孩懂得道理不多,但她也看見了穿綠衣服的壞人們在欺負跪在地上哭泣的叔叔阿姨,欺負那些沒衣裳的姐姐。心兒也被欺負過,被壞小孩搶走過饅頭,她太明白心裡邊的那種難受了。
胖叔叔在殺人,殺人不好,但胖叔叔是好人。
從上午九點,一直持續到傍晚六點。心兒跟著陳亦鋒跑遍了周圍大大小小六十一個村子,看著胖子殺出了六十一座小山丘,無一例外,每一個村子都有劫掠之徒。
陳亦鋒的做法實際上很徒勞無功,有些村子他前腳剛走,後腳又來了一批匪徒;有些村子本就只有十來個土匪痞子,看見胖子來就逃,等他走了再回去;有些村子等胖子趕到時早就成了灰燼,遍地都是男女老少的屍體。
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薔之內也。同室操戈、手足相殘的戲碼,不管在哪個年代都是這麽叫人觸目驚心,叫人恨入心髓,叫人痛徹心扉。
等胖子排隊進城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水完全浸透了。拿劍的手不自覺顫抖著,顯然是有些脫力。最可怕的還是那布滿血絲的雙眼,一看見軍裝就像是散發出嗜血的光芒,活像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陳亦鋒在末世極少殺人,今天之前,真正死在他手上的只有史博文一人。可就是這一天,他雙手終於沾了無數同族的鮮血,而且這不會是終結,只要被他看見,劍下鬼還會更多。胖子沒有後悔過。
帶著一身血腥和殺氣,牽著手邊的小女孩,胖子再一次走進了北府城。從頭到尾所有人都在努力避開胖子,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上前,連守衛的士兵都沒敢盤問半句。城門口的士兵、傭兵、冒險者大多都是見慣了生死的人,都是從怪物堆裡爬出來的錚錚漢子,可對上那雙眼時還是不由卻步。那不是人的眼神,是惡鬼,是瘋子,是屠夫,是沐浴鮮血的佛。
伍嵐昏迷了很久。
身上的陣痛終於將他漸漸喚醒過來。費盡力氣睜開雙眼,太陽好大。
好一會兒功夫,伍嵐這才緩過神來。慢慢坐起身來,檢查起自己的身體和周圍的環境。爆炸的威力很大,即便當初已經全力防禦,此刻老五的手上、腿上、腰上還是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所幸沒有傷到動脈造成大出血。一邊包扎一邊看著身前的景色。
這裡全是樹,密密麻麻,各種各樣。伍嵐穿著軍外衣甚至有些出汗,頂上的透出的陽光很是刺眼,大約是中午時分。隻用了一瞬,伍嵐就知道自己不在北府,甚至可能不在華國。此處明顯是熱帶雨林,林子裡的樹都是大葉粗乾,密集高大,抬頭甚至看不見頂。伍嵐不費力就找到了不少熱帶果實,有了椰子和香蕉,至少不擔心食物的問題。
簡單包扎了一下傷口,伍嵐站起身來活動了下。這裡抬頭不見藍天,低頭滿眼苔蘚,不借助工具想要辨認方向走出去很是困難,密不透風的林中潮濕悶熱,軍大衣在身上根本穿不住,一會功夫就被浸得透濕。
好在身上的背包沒有丟,褲腳管的匕首也還在,有了武器工具,至少具備了求生的基本需求。
伍嵐沒走多久,就發現了自己熟悉的身影,地上躺著的不正是自己搶回來的外星女人麽。小七現在的狀況似是穩定住了,身下只有小小一灘血跡,不知道是不是外星人的緣故,血液竟然沒有引來野獸攻擊。雖然虛弱昏迷,好歹是留住了條命下來。
伍嵐蹲下檢查小七的傷勢,確定沒有流血的傷口這才抱起女人,手裡握著匕首飛快去尋找適合的棲身之所。
伍嵐走了好久,終於在太陽下山前找到了一處靠近水源的大樹洞,想在這地方這個像樣的洞穴實在不容易。伍嵐野外經驗十分豐富,檢查了一遍樹洞的安全便在裡邊點起火把,背包裡的帳篷正好當做偽裝堵住樹洞。放下受傷的小七,稍稍幫忙包扎一下,估計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伍嵐這才出去尋找今晚的食物。
伍嵐以前去過不少林子執行任務,但這還是他頭一回真正經歷野外求生。以前部隊都會準備充足,任務時間也有限,哪裡有睡在外邊樹洞的機會?更別說自己來尋找外邊的果子食物。
沒一會兒功夫,伍嵐便帶著滿滿當當的椰子、菠蘿回到樹洞。他不敢走遠,也不敢隨便招惹活物,環境陌生還帶著個傷員,實在是太不方便了些。這個地方很奇特,既有東南亞特有的榴蓮、椰子、芒果、橡膠,又不乏可可、咖啡豆、腰果,一時間伍嵐也說不好自己究竟在哪裡。
叢林的天黑得很慢,伍嵐從樹洞往外看依舊光亮。野外的生存不像是部隊露營那麽簡單,喪屍雖然可怕,卻知道防備的辦法,熱帶雨林裡的危機無處不在,常常叫人防不勝防。比如地上隨處可見的苔蘚就讓老五吃了虧,本想下水摸魚,不料到脫了鞋就被苔蘚滑到跌進河裡,魚沒抓到反倒是喝了一肚子水,如今伍嵐正坐在火堆邊上烘烤著衣衫。
樹洞裡邊生火有些危險,雖然不至於點燃樹洞卻容易引起野獸的注意。而且晚上睡覺需要留風口,這就導致了毒蟲毒蛇有了可乘之機,好在伍嵐有異能在身,也不太怕尋常的野獸攻擊。
稍微吃了些水果,伍嵐便開始修整臨時的營地。樹洞上的藤蔓通通燒掉,別看這些藤條不起眼,一旦纏上就能要了人的命。熱帶雨林的絞殺藤可是出了名的,不管是樹怕,人也不敢大意。做好通風口的預警機關,埋好帳篷口的陷阱,把收獲的食物和工具整理好堆放在樹洞裡,伍嵐這才停下休息,此時衣服才差不多烘乾。
帶著一身疲憊,伍嵐靜靜等待小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