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喊馬嘶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著，呼嘯而過的寒風中，夾雜著濃鬱的血腥味。

　　前軍左部一千余名將士在文悵然的指揮下，死死地咬住前面的對手，宛如一柄鋒利的短刀一般，一次次的將逃跑的騎兵後部截斷。被截下來的騎兵在一千余名武裝到牙齒的士兵圍攻絞殺下，很快就沒了聲息，而完成絞殺的士兵又會繼續發動攻擊。

　　如果說前軍左部是一柄短刀，那麽應龍所率領的兩百余騎兵則是這柄短刀的鋒刃，一次次斜刺裡衝入敵人之中，將其陣形鑿穿，留下一小群敵人，由後方的主力部隊將其絞殺。

　　這批騎兵的戰馬是前軍左部中最好的，每一匹都喂養良好，膘肥體壯、馬力充足，馬身上披著厚實的毛氈製成的簡陋馬鎧，不畏一般的箭矢。而領頭衝鋒在前的應龍等人身著重甲，胯下的戰馬同樣披著馬鎧，只不過並不是簡陋馬鎧，而是成套的金屬馬鎧。人馬具裝之下，使得應龍等人宛如一座座移動的堡壘。

　　這二十幾套馬鎧是文悵然憑借應龍麾下的騎兵戰術考核成績，打了好幾次申請，這才好不容易申請下來的。就這還讓前軍中部的那夥人念叨了許久，說是馬鎧給了“騎馬的步兵”就是浪費，應該給他們這些純騎兵才能物盡其用，雖然他們一千二百余騎兵人馬皆有鎧甲，但鎧甲是會耗損的，正好拿來作為備用。

　　文悵然對於前軍中部的家夥根本不理會，他們的念叨就當作沒聽到一般。但在全軍大練兵結束，從安西都護府進入北庭都護府時，每次大軍出動，文悵然都會出面爭奪先鋒之位，而且頻頻得手。

　　大軍之中人人皆擁有馬匹，軍馬、私馬一分攤，前軍左部也能做到一人三馬，除了無法做到全軍以騎兵出戰外，行軍速度絲毫不慢，讓前軍中部只能跟在後面吃灰。而遇敵作戰，前軍左部也總能拔得頭籌，一副“我不與你廢話，一切以軍功來說話”的模樣，噎得中部的人無話可說，誰讓中部的軍功不如左部呢！

　　文悵然曾對應龍說過，“中部的這群家夥，人馬皆有重甲，平時一人多馬快速行進，戰前依照情況更換盔甲，輕騎兵、重騎兵都能勝任，是股不錯的戰力。我們的目標是掌握前軍，左部就是我們的根基，中部則是一群刺頭，把中部收拾服帖了，右部也就不在話下了，如此才能更好的指揮他們。”

　　這一次對葛邏祿人發起的進攻中，文悵然再次搶到了先鋒一職，把中部壓了下去。

　　之所以對遠在北庭都護府西北、金山以西的葛邏祿人發起進攻，卻是因為葛邏祿人在之前的怛羅斯之戰中，與黑衣大食勾結背叛了唐軍。西域唐軍的勢力受損以及後來的安史之亂，使得葛邏祿人並未受到唐軍的打擊，後來還逐漸繁盛起來。這就給大軍中的契約者留下了十分糟糕的印象，畢竟大軍之中的契約者絕大多數是中國人，不少人就盼著攻打葛邏祿人，現在正好如願。

　　應龍帶領麾下的騎兵發起一次次衝鋒，期間打退了葛邏祿騎兵的數次反攻，在身後留下了一具具屍體，而己方卻傷亡甚微。

　　又是一陣人喊馬嘶，鑿穿敵陣後的應龍將馬槊上的屍體甩掉，震落了槊鋒上的鮮血。就在應龍準備帶領麾下騎兵調轉方向，再來一次衝鋒徹底截下一股葛邏祿騎兵時，山谷兩側高處偵騎以旗語傳回了消息，前方出現大量的騎兵，正在向谷口接近。

　　應龍立即下令停止追擊，兩百余騎緩緩降低馬速，不再發起衝鋒，但仍在葛邏祿騎兵身後不遠不近的跟隨著。

　　隨著葛邏祿騎兵被“禮送”出山谷，應龍等兩百余騎原地立定，但並沒有下馬，而是依舊保持著隨時可以出戰的狀態。直到後方的文悵然率領左部主力到達，步兵下馬前出到騎兵之前布陣，應龍等人才在鑼聲響後下馬立定。

　　前軍左部剛剛在谷口列好陣形，大陣前方和後方便都有悶雷般的轟鳴聲逐漸響起，那是成群結隊的騎兵正在奔馳而來，無數沉重的馬蹄敲擊著地面。

　　谷口之外是一片寬闊的草原，冬季的草原枯黃而蕭瑟。開始時，只是草原極遠處出現一條黑線，但這條黑線很快由細變粗，形成一股黑色的浪潮轟隆隆的湧來，千軍萬馬的奔騰而來的模樣，頗有幾分勢不可擋的氣勢。

　　山谷之中，一大股騎兵正保持著整齊的隊列快速行進，相比谷口外草原上的葛邏祿騎兵，這些騎兵雖然人數較少，但人馬皆著重甲，再加上整齊的隊列，擁有一種如牆而進、堅不可摧的感覺。

　　兩撥騎兵逐漸接近了前軍左部，最終停了下來。

　　山谷中的騎兵中有一騎前出，經過前軍左部的後衛部隊檢驗，這才被人帶到了文悵然身前。而谷口外的葛邏祿騎兵在收攏了潰逃的騎兵後，則在距離大陣極遠處停了下來，然後分出數支小股騎兵直奔前軍左部的大陣而來。

　　這批騎兵約有近百，他們的隊形非常松散，在馬背上揮舞著武器，發出各種怪叫衝來，一副要衝陣的模樣，但前軍左部的士兵沒有收到攻擊的軍令，卻是紋絲不動，任由他們接近。

　　這批騎兵怪叫著，一直衝到了大陣百步之外，猛地拋射一波箭矢，這才調轉方向橫過，不再接近大陣。很顯然，他們並不是主攻部隊，而是作為遊騎，專門騷擾、引誘敵人的。這些葛邏祿騎兵並不過於接近，因為按照那些潰逃的騎兵所言，這些唐人的弓弩十分強勁，還是不要過於靠近為好。

　　咻咻的箭矢破空聲中，前軍左部的士兵略微低頭，便不再理會這些“輕飄飄”的箭矢。但並不是所有的士兵都保持著陣形，大陣之中就有不少士兵在移動，而這些士兵手中所持，不是強弩就是硬弓，他們正在觀察著陣前的騎兵。

　　幾波箭雨後，前軍左部依舊嚴守陣形，不要說前出攻擊了，連反擊也未發起。前軍左部的反應，讓葛邏祿遊騎頗有種“老鼠拉龜無處下口”的感覺，呼哨一聲後，遊騎們兜了個圈子再次開始接近。

　　遊騎們忽分忽合、忽近忽遠，不斷的突入百步之內，又迅速離開，一點點的試探、刺激著前軍左部。但見到前軍左部始終毫無反應，遊騎們的距離開始越來越近，逐漸進入了五十步內。就在遊騎們再次拉開弓弦，準備再次射擊時，忽然有一聲聲慘叫和馬嘶聲響起，不少遊騎或是落馬，或是被倒地的戰馬甩了出去。

　　前軍左部的大陣中，那些手持強弩硬弓的神射手們，紛紛瞄準各自的目標射擊著，即便他們的目標是快速移動的騎兵，也有很多人做到了箭無虛發，射中了各自的目標。

　　遊騎們的大量傷亡引發了變動，遠處的騎兵中立刻傳來了一聲聲咆哮，一批批數量約有數百的騎兵聚集起來，先後向著前軍左部扼守的谷口衝來。倒不是他們不想一次派出更多的騎兵，而是谷口的面積狹小，只能容納這麽多的騎兵衝鋒。他們也知道這種添油戰術消耗極大，但卻不得不戰，因為在後方的草原上，有著眾多的帳篷聳立在那裡。被人堵在了老巢門口，這批葛邏祿人不得不戰。

　　葛邏祿人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嚴寒天氣裡，在安西四鎮新敗還未恢復兵力的時間點，竟然有一支唐人的軍隊奔襲而至，堵在了家門口。

　　前軍左部的大陣在文悵然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防禦和攻擊。 大陣後部，應龍站在自己的戰馬旁，抬頭望著天空。在應龍的眼中，隱約可以見到數道光華，在極高的天空中纏鬥。

　　應龍知道那是另一種等級的戰鬥，雖然自己現在所參與的戰鬥規模更大，參與人數更多，取得的戰果更多，也更為眾人所知曉，但重要性卻不見得超過天空中的戰鬥。

　　各種怪異的喊叫聲從大陣前方傳來，應龍卻聽到了大陣後方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和車輪碾壓聲。不用回頭，應龍便知道來的是左軍和中軍的車營，這個車營和馬營的配合到來，說明正式進攻要開始了。

　　果然，在左軍和中軍車營之後，洛長風坐鎮的中軍也趕到了谷口附近。在數名中軍傳令兵進入前軍各部後不久，文悵然所在的千總旗前就升起了一面營將認旗，顯然洛長風賦予了文悵然前軍的暫時指揮權。

　　在文悵然的指揮下，前軍左部和中部配合，連續間隊前出，將葛邏祿騎兵不斷的擊退，在谷口附近開辟出一片空地。前軍右部緊隨在前軍左部和中部後面，當開辟出足夠空間口，三部合一組成一個馬營方陣，擋住了葛邏祿騎兵的瘋狂攻擊。前軍後方，中軍的車營迅速從山谷中前出，在谷口前布成一座車城，源源不斷的大軍從車城的出口處湧出，在前軍的兩翼布下大陣。

　　當大陣開始向前推進時，應龍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發現天空中的光華已經不再纏鬥，而是呈現一方潰逃、一方追擊的態勢。再聯系大軍的進攻姿態，自然可以判斷出，天空中的交戰雙方，落敗的是葛邏祿一方，獲勝的是契約者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