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鳴，鼓止，摔?響。

　　出擊的前軍將士收縮陣形，騎兵先退回方營，兩層步兵則交替掩護撤回。

　　但最外面一層的步兵方動，不遠處的沙塵中便開始湧動，一批批大食士兵從沙塵之中緩行而出。這些大食步兵隊形嚴整，最前方的士兵手持弓弩，皆已張弓搭箭準備射擊。

　　文悵然站在元戎車上，可以較為全面的觀察這些新出現的大食步兵，其前部皆是弓弩手，弓弩手之後則是身著重甲的步兵，步兵之後則是眾多的騎兵，其中有不少騎兵人馬皆著重甲，更有許多身形比騎兵還要高大的存在，那是駱駝騎兵。

　　面對大食步兵的逼近，出擊的前軍士兵仍舊按照戰術輪流撤退，陣形絲毫不亂，隨時可以轉身展開攻擊。之前的交手，已經讓大食人明白了這批“唐軍”的虛實，“唐軍”的陣形不亂，他們也不敢過分接近。

　　出擊的前軍士兵很快有序撤回了方營，緊隨其後的大食軍隊也從三面將前軍包圍起來。隨著鼓樂響起，大食軍隊中的弓箭手紛紛開始拋射，在箭雨的掩護下，後方的重甲步兵前出，舉著大盾的重甲步兵宛如一堵盾牆逼近。

　　隨著中軍號令傳出，前軍的弩炮和床弩紛紛發威，巨大的弩槍直接穿透、轟碎了大食人的大盾。當大食人的盾陣出現缺口時，前軍弓弩手迅速向缺口發射著箭矢，迅速收割著大食重甲步兵的性命。而大食人拋射的箭矢，對前軍造成的損傷卻是微乎其微。

　　此時的大食人裝備的還是鎖子甲、鱗甲等盔甲，防禦力還達不到十四五世紀歐洲全身甲的程度。相比之下，契約者大軍的盔甲防禦力更強，除了不是板甲樣式，重量更重以外，契約者的盔甲經過多次改進後，防禦力直追十四五世紀歐洲全身甲。

　　除了盔甲防禦更強，弓弩更加強勁之外，契約者大軍的作戰紀律更加嚴格，戰術更加周密。這樣的作戰紀律和戰術素養，不僅僅是靠訓練養成的，還得益於契約者皆能識文斷字，學習能力更強，懂得作戰紀律和戰術的重要性，會主動去學習。後世九年製義務教育功不可沒。

　　面對這樣的冷酷、機械、高效、堅韌的軍隊，一切奇謀詭計便都化作無用，想要取巧只能是空談，能夠打敗他們的要麽是雙方對決、以硬碰硬，要麽是用更高等的力量直接摧毀他們。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便是堂堂正正之軍的威力。

　　廝殺聲衝霄而起，又漸漸停歇。圍攻前軍的大食軍隊最終退去，隻留下布滿箭矢、鮮血、碎肉、斷肢的戰場。而遠處的大食軍隊主陣中，又有一批大食軍隊前出，向前軍逼近。

　　文悵然站在元戎車上觀察著中軍方向，他並擔心前軍的安危，因為大食人並沒有將進攻主力放在前軍上，中軍才是他們的主攻方向。天空中的沙塵天幕仍舊不斷翻滾，似乎高空之中的戰鬥還未結束，數以萬計的大食軍隊將契約者大軍團團圍住，無數人馬奔馳間揚起滾滾沙塵，讓人無法看清大食軍隊的具體規模。

　　對於前、後、左、右四軍的攻打，大食人乃是采取輪番攻擊的態勢，文悵然認為這些攻擊並不猛烈，乃是以牽製為主。而大食人對於螣蛇中軍的攻擊則是成飽和攻擊的態勢，一批批大食軍隊沒有停歇的連續衝擊著中軍，攻擊的隊列一直連接到大食人的主陣，而且隊列中還有眾多高大的攻城器械。

　　此刻，大食人以慘烈的傷亡為代價，已經推平了中軍車城外的大部分拒馬，不少大食士兵衝上了車城;而那些被引燃的戰車和輜重車，

則令車城出現了缺口，成批的大食士兵從缺口處突進了車城之中。雖然登上車城和突入車城的大食士兵很快被擊退，卻也說明了情況的危急。　　螣蛇中軍依舊沒有對全軍發出號令，而距離螣蛇中軍最近的青龍左軍和白·虎右軍，也沒有絲毫出兵援助的意思，連派出傳令兵前去詢問都沒有。

　　文悵然倒是派出了傳令兵，通過各軍相鄰的營壘前往其他四軍，然後帶回了各軍的回復。

　　後、左、右三軍的指揮官各自說了一大通話，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兵力不敷使用，無力支援螣蛇中軍”。

　　如果說後、左、右三軍的說法雖然有些敷衍，但還稍微有點道理的話，那麽螣蛇中軍則是分不清輕重緩急了，讓文悵然惱火不已。

　　螣蛇中軍下轄一個馬營、一個車營、兩個輜重營、一營遊兵，軍功不足導致這些部隊還沒有正式的營將，也沒有像文悵然一樣軍功遙遙領先的軍官，所以螣蛇中軍的軍官是誰也不服誰。洛長風離開的非常突然，並沒有安排接管指揮權的人，於是螣蛇中軍便亂了套，一群人在那裡擺資歷、講軍功，想要獲得指揮權，但眾說紛紜之下別說統一指揮了，各營之中竟然也隱隱有數個勢力在爭權。

　　就連直屬洛長風的親衛和旗鼓手，也因為那些契約者經歷的任務世界更多，實力更加強悍，隱隱自成一派。

　　面對是否需要前軍前來支援的詢問，大部分螣蛇中軍的軍官表示援兵服從他們的指揮則可以，援兵獨立則拒絕。然後，他們又為援兵到來後，到底歸入誰的麾下而爭吵起來。

　　而且，攻打螣蛇中軍的大食軍隊中，似乎隱藏著一些超越普通人的存在，那些燒毀戰車的烈焰並不是猛火油之類的武器造成的，而是在大食軍隊攻擊時突然發生的。而類似的事情在大食軍隊攻打車城缺口時，也不斷發生，不然大食軍隊無法那麽容易突入車城之中。雖然洛長風的親衛立即出動，將這批大食士兵擊退，但情況也不容樂觀了。

　　這番情況惹得文悵然暗罵不已，“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貨，這個時候爭個屁權，沒有大軍一切都是空想！即便是爭權，難道就不會快刀斬亂麻嗎！像這樣扯皮要扯到什麽時候！”

　　原本文悵然還認為此戰己方勝算更大，但了解到各軍的情況後，文悵然就對其他四軍不抱什麽希望了，尤其中軍更是不容樂觀。文悵然再次向青龍左軍派出傳令兵後，便趁著大戰停歇的空隙，召集前軍主要軍官前來。

　　將自己所知的情況介紹了一遍後，環視了一眼身周的前軍軍官，文悵然開口對這些執掌百總、把總權力的軍官說道:“雖然敵人的實力不足為懼，但戰況不容樂觀。我決定先與左軍合營，然後帶領一部分人主動出擊，緩解當前的緊急情況。然後再前往中軍，若是中軍那群人能夠解決指揮的問題，自然更好;如果他們辦不到，說不得我們就要幫他們統一一下，再號令全軍擊潰敵人，等待大帥歸來。

　　否則的話，大帥一日不歸，難道我們就這樣死守一日不歸嗎?死守一日尚可，兩日、三日呢！我們的防禦設施既不周密也不堅固，久守必失，必須攻守結合，而攻守結合就要統一號令。”

　　聽到文悵然的話語，以及華宇深處隱含的森森寒意，前軍的軍官們不由抬頭看去，卻只看到文悵然和應龍臉色淡然的並肩而立，仿佛剛才所說並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眾人心中震驚，“這……這是要奪權啊！奪了螣蛇中軍的權不算，還要奪取統帥全軍的權力。文三郎好大的膽子！”

　　震驚之後，各人的反應又自不同。飛狐營的軍官中以第1018隊的老人居多，其他人也是跟著文悵然和應龍打出來的，更加信任兩人，在思考了大軍面臨的情況後，紛紛支持文悵然的決定。前軍中部和後部的軍官則有些驚疑不定，不知該如何選擇了。

　　看著眾人的反應，文悵然又說道:“若是與青龍左軍合營，右部留下增強左軍營壘的防禦，中部輕騎與飛狐營隨我前往中軍。”

　　聽到文悵然這麽安排，前軍右部的軍官略略放心，雖然沒有出聲附和，但也紛紛點頭。唯有中部輕騎的軍官們，還在那裡猶豫不決，沒有絲毫表示。

　　文悵然看著中部輕騎的軍官，道:“今天的戰鬥和以前不一樣，大家有什麽壓箱底的手段，最好直接用出來，擊潰敵人後自然有我們的好處。大帥從不讓我們吃虧，諸位的實力更進一步不難。”

　　中部輕騎的軍官依舊沉默，似乎在衡量此戰的得失，一直沒有開口的應龍忽然說道:“為什麽前軍中部輕騎的風頭會被左部的騎馬步兵蓋下去?為什麽左部會獲封飛狐營?有時候，你們想得太清楚了，而大帥並不需要我們想得太清楚。如果你們再這樣猶豫下去，我們之間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出擊與否，由你們自己選擇，我飛狐營獨自出擊也無不可。”

　　前軍中部的軍官聞言看向四周， 看到的是飛狐營軍官的自信，看到的是右部的順從，看到的是同伴的猶豫不決。前軍中部的軍官們交換了下眼神，最終還是互相點了點頭，一起行禮道:“屬下遵命。”

　　決定出擊後，眾人又開始商量出擊的戰術。文悵然派出的傳令兵也很快歸來，帶回了青龍左軍同意合營的消息。不過，青龍左軍也提出了條件，他們提出不會前去支援螣蛇中軍，朱雀前軍的右部留下後，要服從青龍左軍指揮。

　　一切都在文悵然的可接受范圍之內。

　　短暫的商議結束，眾軍官迅速返回各自的部隊，在文悵然的命令下，中部輕騎接下了右部的防禦，而右部的士兵則前出將拒馬和鐵蒺藜收回。拒馬只要解開鐵鎖，從地下拔出來即可，鐵蒺藜則是每六枚以繩索連接，同樣回收方便。

　　就在大食軍隊即將進入百步范圍內時，前軍右部迅速的將拒馬和鐵蒺藜回收乾淨，回到了飛狐營和中部的保護之下。接著，前軍抬營而進，向著相隔一裡地的青龍左軍方營移去。

　　大食軍隊自然發現了朱雀前軍的動向，以為有機可乘的大食人立即加緊進攻，卻被前軍的強弓勁弩擊退。雖然沒有了拒馬和鐵蒺藜的保護，且處於移動之中，前軍的陣形依舊嚴整，只要文悵然的命令下達，便會迅速從移動狀態轉為戰鬥狀態，前後所需不過幾秒鍾而已。如此短的轉換時間，使得大食軍隊無空可鑽。

　　所謂萬人如一人便是如此，整個朱雀前軍並不是一個松散的存在，而是一個由三千六百余人組成的戰爭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