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土地和稅收政策,這樣的事情太大,以往都需要在朝堂上來回討論。而現在事情雖然是簡單點,只要曹操同意便可。但畢竟這不是小事,稍一不慎便會引起當地豪族和兗州官府的衝突。
“此事,尚需稟報主公。世民暫莫要提起,恐惹非議。”
程昱也被這個土改計劃所打動,比起純靠官府出錢出力去拓荒。把當地的有錢人調動起來,拿出錢糧來支助官府開拓更多的土地,等同於把他們也捆綁在兗州的戰車上。
至於收稅不收稅,這完全是後話,哪怕稅收不能按照十抽一,也總比一點沒有要好。
程昱腦海裡一片混沌,完全被這個美好的願景所吸引,不由自主的落筆寫完了調糧的命令,並將自己的大印蓋了上去。
李璋接過調糧令說道:“仲德,五萬石糧米對於屯田營幫助不大。丈量荒田的工作若是衙署這邊忙不過來,可以叫營裡的人幫忙。但這做工的口糧,總不能短了不是?”
程昱同意了這個想法,無論這個土改政策在領導那裡通沒通過,丈量田土的事情總是要辦的。沒有過多去想,點了點頭。
“這事煩勞世民與奉孝操持吧,所派勞力,皆按築城的民夫的慣例撥付糧餉。”
這事情程昱上心了,李璋帶著羽林衛隊離開了衙署。與身後程昱的馬車幾乎是前後腳離開,李璋回頭望去,只見那馬車徑直往大將軍府的方向而去。
李璋輕輕一笑,坐回到馬車裡,返回自己的侯府。
第二天的太陽剛剛升起,李璋將羽林衛隊和自己的親隨集結起來,徑直往城外營區奔去。
既要丈量土地,少不得使用人手。郭嘉一聲令下,數千名屯田軍卒和文案屬吏在營內集結待命。
其中便包括了曹昂。
這小夥子性格執拗得很,堅持稱沒有他爹的命令,絕不離開營區。其實想來曹操宮裡宮外的忙活,估計早把自己隨口一說的這句話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又怎麽會再下一道命令來,讓曹昂出營辦差。
“子修,此乃大司農的命令。作為屯田軍的士卒,朝廷的命令,難道便可以違抗嗎?”李璋勸道。
“何況這是丈量荒田,這些荒田不久便要營內出人前去拓荒,也算是屯田營的范圍之內,你去也並不算違背大將軍命令。”郭嘉在一旁補充道。
曹昂扛不住兩人又勸又拉,也加入了到隊伍裡。
李璋和郭嘉會心一笑,開始分配任務。由於從許都起,西到潁川,南到豫州的極大一片無主荒地,人馬分成十數小隊,大多數隊伍都被分撥到南面,丈量從許都至汝南間幾百裡距離內的荒廢土地。
而郭嘉和李璋,親自帶著三百人西行,目的地便是郭嘉的老家,潁川。
潁川,想來都是士族大家們聚集之地。何儀、何曼佔領潁川之時,當地百姓和佃農由於土地皆被當地豪強所兼並,投奔黃巾軍的不計其數。導致田地荒廢,原本歸屬於豪強名下的土地,也漸漸變成了荒田。
許都離潁川並不遠,只有不到二百裡的距離,丈量隊決定由遠及近,先從潁川那邊開始,再往許都方向返回。
土改的計策,乃是郭嘉所出。在前往大司農府裡馬車上,李璋看完絹帛上短短的豎行文字,思緒翻騰不已。
而這丈量的第一站,郭嘉便帶著自己到潁川來,這是什麽樣的動機?
是因為自己本身在這裡就認識不少人,便於行事,又或者是......
隊伍行至潁川,以那些有耕作的田土為界,豎立起一根跟木棍作為標杆,標杆之外,即為荒田。隊伍分散開來,開始逐一丈量,登記入冊。
一連數日,丈量的工作都頗為順利。老家近在咫尺,郭嘉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對家鄉的思念,寸步不離丈量隊,時刻關注著手下人的工作。
“奉孝,你莫不是要效仿那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吧?自打濮陽相遇以來,你好像從沒回過潁川老家。”
郭嘉點了點頭:“家就在那裡,我不回去它也不會走,又何必著急呢?”
李璋總覺得郭嘉又瞞著自己什麽,但不用猜多久,答案便自己送上門來了。
潁川城方向浩浩蕩蕩來了大批人馬,雖沒有統一服色的衣甲,但手裡頭皆拿著各色兵刃,裡頭還有數量不少的人騎著戰馬,戰馬身上居然還掛著馬鐙。
“爾等何人?在此作甚?”為首的一人厲聲問道。
郭嘉笑而不答,對李璋露出一種詭異笑容,轉身過去繼續料理手下的事物,似乎後邊的人馬並不存在一樣。
“爾等又是何人?朝廷兵馬在此公乾,爾等聚眾至此所為何事?”
“朝廷兵馬?”為首之人高居馬上看了看土地裡那些蒙頭做事的人,身上沾滿了田地裡的塵土和草屑,看不出一點點朝廷大軍的樣子。但李璋身後站立的兩百名羽林衛士則是衣甲鮮明,頭頂的紅纓在日頭下份外耀眼。
朝廷兵馬倒是有一定的阻喝作用,這些人馬氣勢洶洶而來,卻不敢輕動。
“敢問尊駕高就,在我家田地裡作何公乾?”
“你家田地?”李璋笑了笑說:“這雜草叢生的荒地,怎得就成了你家田地了?你說是你家的,便是你家的?有何憑據?”
“這......”為首之人也被問住了,漢朝向來是鼓勵私人墾荒的, 只要開墾的田土按規矩向朝廷繳納賦稅。但潁川被黃巾盤踞多年,朝廷和官府早就不複存在了,即便有官府的時候,這些土地也從來不具實申報,自然也不存在什麽有效的憑據。
“尊駕可知這土地乃是荀家的?我家兩位家主便在朝廷內任職,如此魯莽,是否有些欠妥?”這話說得溫和,潁川到底是教化之地,世家大族裡的人說話也帶著條理。
但話裡話外,多有威脅之意。
兩位家主,說的不就是荀彧和荀攸麽?
李璋看了看郭嘉,郭小夥依舊自顧自乾活,仿佛事情與他毫無關系一般。
這是純心擺自己上去,讓自己去剛荀家人了。潁川不比別的地方,在曹操官渡之戰的時候,這裡的百姓是鐵杆挺曹的。很大原因便是荀彧叔侄的荀家等大族在此地呼風喚雨。荀家站在曹操那邊,潁川大多數的人也等同於站到了曹操那邊。
此時黃巾剛投降不久,潁川也不像後來那般堅定的站在曹操一方。畢竟天下軍閥甚多,要得天下,便少不得這些大家族和豪強的支持。
按理說這樣的人,這樣的地,自己不該來,更不該去招惹。
但郭嘉這事情,由頭到尾便是要把自己往這條正面剛荀家的路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