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也皺起了眉,他倒不擔心南康城陷入兩面夾擊的問題,他真正擔心的是會有更多對朝政不滿的官紳會忽視國家根本利益與百姓民心所向,而跟著寧王造反,那樣只會讓天下產生更大的動亂,於國於民都沒有好處。
“這寧王揚言以匡救天下為己任,他日若成功,必定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嚴令天下禮敬士紳,不以刑罰責士大夫,這種收攏天下士心的手段也的確讓很多目光短淺的士紳會相信寧王會是他們認為的好皇上;
可他們哪裡知道,王朝雖只是陛下之江山,但國家是天下民眾之國家啊,天下百姓思安不思亂,他們這樣做是悖逆天下而行,只會被天下共誅之,甚至會導致陛下將來與士紳關系更加惡劣!
本來已經緩和的君臣關系又得讓這群自私短見隻讓破壞,如今也只能希望天子聖明,不以愚人而責備我等所有讀書人了!”
王守仁憤懣地在心裡感歎了一會兒,旋即才說道:
“南康腹背受敵的問題不用擔心,在數年前,本官就已經準備好了這一天,南康城乃軍械與糧草都準備齊全,且對於九江的兵力,本官比他九江知府許瓚還清楚,他所能統領的無非是九江數縣兵馬,加起來不足一萬!且訓練不足,本官的巡撫標兵營名義上隻三千,實際上是兩萬,不足以懼怕他和寧王合攻南康,甚至本官認為他都沒那個膽子!”
“現在最需要考慮的還是盡快平定寧王叛亂的問題,越早平定這寧王叛亂越好,這樣就能讓天下那些心懷鬼胎的人(王陽明這裡既指其他藩王也指一些文官士紳)越早明白從賊只會身敗名裂!”
王守仁說著就又問著張侖:“錦衣衛派人通知伍文定去了嗎?”
“已經去通知了,且南昌城也有錦衣衛,只怕也早已奉命先告知去了”,張侖回道。
“那便好,伍文定有本官鈞令與陛下聖諭在,直接指揮我們八萬兵馬匯集到南昌府,與我等合兵平定寧王叛亂當不成問題,現在最關鍵的還是得在伍文定帶領的八萬兵馬來之前,讓寧王在南昌多待些日子,必須的想個辦法,現在九江知府許瓚一投敵,肯定會讓寧王知道,這寧王激動之下只怕會迫不及待地要來舉兵北上。”
王守仁這麽一說就繼續思索起來:“現在只能利用反間計了,立即讓潛藏在南昌裡的錦衣衛想辦法實施一下反間計,讓寧王得到關於李士實、劉養正的朝廷密信,最好讓寧王相信李士實和劉養正是朝廷派來故意唆使他造反的奸細!且相信朝廷會讓李士實與劉養正極力勸說寧王舉兵北上,然後假意投降的許瓚與本官會合兵伏擊他寧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他寧王不敢輕易離開南昌城北上。”
“領命!”
張侖說後便轉身而去。
而王守仁則繼續命令南康城的官民加強城牆防務。
……
九江知府許瓚的確已經派人乘船橫渡鄱陽湖,經進賢來到了南昌城,將自己意欲投靠寧王的事告知給了寧王,且請寧王即可率軍北上,他將協助寧王趁虛而下安慶。
許瓚早已對朝廷不敬士大夫且利用民意讓貪墨者被剝皮實草之行為而怨恨在新,再加上自己也貪汙的厲害,又有些被迫害妄想症,總覺得自己也會被查出來,所以,他聽聞寧王造反後,想也沒想就先決定投靠,何況寧王的檄文中還有要禮敬士紳的內容,這更讓他覺得自己可以放手與寧王一起打下一片天下。
但是,他沒有像王守仁想的那樣給了寧王取京城的上策,而是以京師難攻為由建議寧王北上後取安慶然後取南京。
畢竟他是個南方人,他的注意力更容易放在江南。
除此之外,許瓚還特地令自己的人告訴寧王:“臣許瓚遙聞寧王行正義之師,意欲承天道,除昏君,今日特領九江五縣兵馬襄助寧王,另準備有糧食三萬石,犒勞王師,並願寧王早登大寶,匡正皇明血脈,造極天下!嗚呼!”
寧王聞不由得大喜,言道:“久聞正德視士紳為芻狗,動輒十族滅門,更以民意相要挾之,以至於忠良蒙冤,奸佞充斥於朝堂,本王此次特地奉太后之詔,誅滅冒充孝宗子嗣之正德!本王在此再次強調,他日如匡救天下得以成功,必於士紳共治天下,設丞相,不誅士紳,不刑士紳,不辱士紳!”
寧王的話傳回九江後,九江府城的文官士紳聽後皆是大喜,若是寧王現在就在九江,只怕早就忍不住要給寧王黃袍加身了。
寧王大喜之余,還忙封了許瓚為吏部尚書。
但巧合的是,寧王就在這時候無意中得到了兩封密信,密信是李士實與劉養正家的奴仆自然也是自己安插的臥底舉報的,密信內容則是李士實與劉養正是朝廷臥底,且朝廷告訴李士實與劉養正立即找機會勸說寧王即刻揮兵北上,因為許瓚與王守仁已埋伏兵等著寧王自己去入套。
寧王倒也不是真的全信了這密信的內容,他還是把李士實與劉養正召了來,詢問著這兩人對許瓚的建言有何看法。
李士實也不是真的傻到家,一聽說九江知府許瓚投靠,也立即諫言到:“殿下,現在當立即拿下南康,揮兵北上!”
“臣也以為如此,不能等朝廷大軍匯集江邊時再動,到時候我們便只能固守南昌了!”劉養正回道。
如果沒有那兩封密信,寧王會相信他們的話,但現在寧王發現這李士實與劉養正的建言與密信上所說的完全一致,自然也就懷疑了起來,隻道:
“本王認為現在還不是適合,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先準備充足後再說,當繼續固守南昌,同時繼續打造戰船!隨時準備揮兵北上。”
寧王這麽一耽擱就耽擱了差不多一個月。
伍文定的八萬兵馬差不多已過了臨江府直驅豐城,離他南昌城已不足兩百裡之地。
而這時候,寧王也似乎突然開了竅,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上當,因為他發現李士實與劉養正並沒有繼續強烈要求自己北上,其次好像也沒有什麽朝廷十六萬大軍從各方而來的影子,他開始意識到應該是朝廷的人在故意暗中使計拖延自己揮兵北上的時間,而給朝廷調動軍隊提供足夠的時間。
於是。
在差不多一個月後,寧王突然又下令揮兵北上,直取南康。
但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寧王麾下的十萬兵馬(實際上只有六萬)在南昌城待得久了後,早已沒有了最初造反時的士氣,且因為寧王的縱容與軍紀渙散,寧王的這些兵馬在南昌府差不多也燒殺劫掠得沒了多少戰鬥力,到達南康城時就和一群打家劫舍的蟊賊差不多。
事實上,寧王麾下的兵馬的確很多都是江湖亡命之徒,由許多江洋大盜組成。
因而,當寧王下令攻城時,寧王麾下的兵馬完全沒有任何規矩,而且也分不清兵種,有騎馬的騎兵也有弓箭手,還有揮著斧頭的大盜。
王守仁這邊早已是準備充分,炮兵先開了炮,城門上的鐵芯銅胎巨炮把一枚枚開花彈直接發射到了寧王前軍之中,頃刻間掀起塵土與碎屍無數,炸得寧王前軍大亂。
寧王前軍的兵馬慌忙地都退了回來。
寧王見此勃然大怒,忙喝令攻上城牆者賞銀五十兩,還先犒賞了每士兵十兩銀子,於是,這寧王的兵馬士氣倒是恢復了些,忙奮不顧身地又朝南康城攻了來。
這個時代的大炮還不是現代那種裝填的大炮,所以在打完一炮後,裝填比較慢,因而倒給了這寧王兵馬衝進來的機會。
不過,這些寧王的兵馬一衝進來,城牆上的官兵就立即開了火器,擊發槍射出的子彈又快速又準確,且穿透力強將這些叛軍直接成片成片地射倒在地。
一個投靠寧王且已經被寧王封為宣武將軍的江湖人士凌十三還特地雙手抱月,腳尖劃起了太極,喊道:“看我鐵布衫!擋你槍彈!”
啪!
這凌十三當即就被王守仁打中了一槍,額頭汩汩冒血,旋即沒一會兒就倒在了地上。
另一個叫廖清風的人則自詡自己輕功了得,大喊一聲“追清風!”然後,直接縱深一躍要在城牆上表演飛簷走壁的絕技,結果被一守軍手裡的一顆手雷炸成碎塊。
一隊叛軍則在這時候把一袋血從頭上淋了下來,然後其中一個領頭的將官喊道:“兄弟們,我們現在都淋了黑狗血,就不用再害怕他們的妖法,刀槍不入了,給我衝啊!”
於是,一隊跟著寧王造反但又像是流賊的叛軍衝了過來,而且是血淋淋的樣子,看上去甚是可怕,但這時候,南康城守城的官軍則點燃了大明軍器局已研製出的虎蹲炮, 砰砰砰的幾聲炮響,就把這些淋了黑狗血的叛軍轟擊成了屍山血海。
寧王在攻打南康城的第一天直接折損了一萬多人,士氣大損,也只能暫時休戰。
而這時候,伍文定這邊已經派騎兵奇襲了南昌城。
但寧王在得知自己南昌城丟失後不是想著拚勁全力利用南康城守軍也疲憊之時直接拿下南康城,而是選擇揮兵回南昌,因為他金碧輝煌的王府在南昌,他舍不得。
王守仁見此乾脆讓張侖率精兵出城,直接在黃平渡與寧王急於退回南昌的兵馬大戰一場,結果寧王的兵馬大敗,損失又近兩萬兵馬。
然後,寧王只能帶著三萬余殘兵準備圍攻南昌,結果伍文定主動來攻,又殺得寧王大敗。
寧王只能逃到進賢,將戰船用鐵索連接起來,組成水上營地。
於是,王守仁在得知寧王逃得水上連船為陸地後,決定點一把火。